方太初低下头去,眼里一抹悲伤。
“殿下就不要问了,我不想说。我只求殿下一件事情,殿下能不能保我去京城,我想去京城了。答应给殿下的酒现在没了,对不起啊,殿下。”
她还在为没有那壶酒而伤心,从前她以为自己能够好好的过这段时间,但是现在看来,不能了。
她必须要去京城,死拼这一次。
“好。”萧元仪也没有再问。
去京城需要很久,到了京城的时候,天都已经凉了。
秋风习习,吹得人有些难受。
“殿下啊,这路就是京城了吗?”方太初掀开帘子的一角往外面看,这京城就是不一样啊,比那个乌烟瘴气的江州要好太多了。
“太初……”萧元仪欲言又止的看着她,像是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了一样,脸上难过的神情显露了出来。
“殿下,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再给你酿一壶桂花酒吧。”
方太初下了马车,径直往皇宫门口跑过去。
那巨大的登闻鼓立在皇宫门口,高耸入云的登闻鼓,一望都感觉望不到边。
“怎么一个人来这里了,不是说好了吗,我们一起来这里的。”
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秦淮……”方太初哽咽了,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秦淮。
他竟然还活着。
“太初,我和你一起。”秦淮走过去,温柔的将她搂在怀中,“如果能活下来的话,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吧,去看天边的云霞,去看北海的梨花,去看万水千山。”
暮色中的登闻鼓楼飞檐挑破晚霞,秦淮握着方太初的手腕踏上最后一级石阶时,紧绷的鼓面似乎还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秦淮,那你一定要带我去看这世界上最美的风景。\"太初指尖触到冰凉的鼓钉,三百年风霜在铜绿间蚀出细密的裂纹。
她眼里含着泪水,苦笑一声。
\"据说很多年前也有人敲过,最后血染石阶。\"他拔吃鼓捶递给方太初一个,\"今日我们...\"话音被骤然响起的轰鸣截断,太初的拳头砸在蒙尘的鼓面上,积灰簌簌落在她鸦青色裙裾。
围观的人群像被惊动的鸦群般骚动起来。\"这鼓...\"拄着鸠杖的老丈踉跄着往前挤,\"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敲响过了...\"
第二声鼓响震响了旁边屋檐地下挂着的风铃,清脆的声响随着风朝他们吹过来。秦淮手上的鼓槌一下又一下的砸在鼓面上。
他们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
“何人在此击鼓!”京城巡逻的金吾卫赶来了。
金吾卫的铁靴踏碎宫门前的石砖时,秦淮手上的鼓槌正敲响了第三次。
登闻鼓乌沉沉的兽面吞没了铜钉上的痕迹,方太初的嘶吼混着鼓声在皇城根下炸开:\"清河县女子二十三人,皆溺亡于河中,而罪魁祸首就是张家郎君张志璋,民女方太初今日敲响登闻鼓,为那二十三人申冤,愿以死明志,只求真相大白于天下,还天下被害无处申冤之女一个公道!\"
朱雀大街上翻起一片金色甲胄的浪潮,十二名金吾卫将两人拖过御道,青石板上蜿蜒的血迹里落着半片碎玉——那是秦淮束发的螭纹簪。太极殿前掌刑的宦官抖开黄绫,尖声念着\"犯阙惊驾\"的罪名,五十根水火棍齐刷刷杵地,震得檐角铜铃乱颤。
\"敲一声三十杖。\"皇帝走过来,掐住方太初咽喉,\"尔等敲了三响。\"
秦淮突然挣开桎梏,将方太初撞出刑圈:\"此三鼓皆出我手!“
“敲响登闻鼓的代价,朕相信你们都知道。”皇帝看了看方太初,他之前了解过这个人
她叫方太初,是个来京城卖酒的农妇。
挥了挥手,示意金吾卫的人可以动手了。
秦淮被拖了出去,一下又一下,足足打了五十下。鲜血的声音盖过了他那一声沉闷的嘶吼,只余半截染血的青竹簪死死钉在阶前。
“陛下,敲响登闻鼓的人还有我!剩下的刑罚我来受,请陛下听我夫君一言,看一看那状词吧!”
她不知道皇帝是不是真的会看,也不知道皇帝是不是会在此刻将他们都杀了,毕竟要让皇帝认错这件事情,不太可能。
“打吧。”皇帝下令。
方太初也被拖了出去,一下一下的挨着板子。
“此事是我一人之事,跟她没有关系,碧陛下,应该我来受所有刑法!”秦淮冷笑一声,这皇帝摆明了就是想杀了他们,连他们的诉求都没有听一句话。
就动了杀人的心。
五十大板已经打完了,他还活着。可是他知道方太初忍不了的,那么重的刑罚,她那个瘦弱的小身板,怎么忍得了呢。
他挣脱开旁边的金吾卫,朝着方太初冲了过去,盖在她的身上,那棍棒加身一棒又一棒的打在他的身上。
看着方太初额头上渗出来的密密麻麻的汗珠,他眼底的痛苦随着喉咙里的血腥味道,都在石砖上形成了一抹绛色。
“快些,再快些!”
宫门外面,一辆马车疾驰而来,从上面下来一个穿着一身华丽锦缎的女子。
看着这两个人受罚,她顿时心疼的跑过来。
“给本宫住手!”萧元仪怒吼。
“殿下别管了,这是敲响登闻鼓必须要受到的刑罚,我只想求殿下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帮我完成遗愿吧。”
说完这句话,方太初就昏迷了过去,那二十多杖她也算是熬过来了。
萧元仪的凤纹斗篷扫过刑杖,佩剑上的东珠正映着宫灯,\"把这农妇抬去太医院,就说...本宫的猫儿抓坏了绣屏,需个通晓工笔的罪奴。\"
“可是殿下,她还没有行刑完啊。”金吾卫很是为难,上面是皇帝,下面是长公主,他不过就是最底层罢了,哪里还能忤逆他们呢。
“赶紧的!”萧元仪催促道。
“是。”金吾卫没有办法只能将那两个昏迷不醒的抬起来。
宫墙角门吱呀开启的刹那,秦淮残破的身躯突然在寒风中一颤,染血的指尖竟向着太极殿皇帝的那个方向蜷了半寸。萧元仪蓦地回首,见几只寒鸦正掠过太极殿金顶,衔走了最后一缕将散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