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广灵
有乱民杀死官军,引乱军入城。
混乱中,无数人马喊着“无生老母,真空家乡”,冲进城里,杀进县衙。
之后,更多人打着“杀死狗皇帝,迎接小明王”的旗号,在城中烧杀抢掠。
当然,被杀被抢的是哪些人,懂得都懂。
全是士绅富户,都是有钱人!
这一夜,据说血流成河,伏尸过万,广灵从此无士绅。
广灵县令被斩首,满门被屠,脑袋皆悬于城门之上。
这明显是做给其他县令看的,再敢挡路者——死!
与此同时,为了笼络人心,“反贼”大开官仓,府库被抛洒一空。
有些胆大的老百姓,或者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的人,着实肥了一把。
更多的老实人紧锁房门,慌的一匹,第二天听说昨夜能分到粮食,又后悔不已。
混乱中,更多的老百姓,选择是淡漠的观望。
老百姓的麻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还没完!
这股反贼,居然再也没有藏着掖着,不回深山老林,而是浩浩荡荡的,往蔚县进兵!
蔚县!
那已经临近京城,距离保定府仅仅几十里而已!
……
翌日,浑源府衙
包括林唐儿、锦袍中年人在内,此刻已经不仅两位将领,在场将领多出十多位。
显然,他们都是参与围剿张山风的。
此时,他们都已经收到消息,都是震惊不已。
在场所有人明白了张山风的意图——这是要硬生生的,杀出一条血路!
他要杀回京城!
这个风格,真的很屠夫!
这很符合张山风在所有人心中的印象——就没有什么事情,是这货不敢干的。
唯有锦袍中年人略显疑惑,有些不敢确定的出声:“这杀伐凌厉的手段,的确很符合那杀胚的风格。
但是!
他为什么要屠尽广灵的士绅呢?
这个做法,似乎有点节外生枝!”
很显然,他的这个问题,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因为,压根儿没人鸟他!
虽然,他的身份很特殊,也是这场围杀的发起者之一。
但是,所有人只是给他背后之人面子,而不是他!
尤其是新来的十多位将领,都是四品以上的武将,手上都握着绝对的兵权,又常年镇守一方。
这些人可以说权柄极重,自然不怎么给锦袍中年人面子。
十多位将领,围着一位儒生模样之人,一起讨论着什么。
显然,这位儒生,才是这里的主角!
虽然,儒生眼中也有着不易察觉的轻蔑。
但是,他依旧保持着该有的风度,缓缓揣测道:“此子擅长布局,亦十分狡诈。
屠杀士绅,也许是为了制造恐慌,让我们无法估计他手上还有多少兵力。”
这个说法,不是没有道理。
骷髅师被策反不少,又接连几次偷袭,张山风手上具体到底有多少兵力,这是所有人都不清楚的。
然而,这是很重要的!
骷髅师战力太过恐怖,每多出一百人,都能将其战力拔高一个档次。
为了掩藏实力,的确说得过去,就是有点勉强。
人群中的林唐儿,只是默默的看着一众将领的附和,嘴角挂着微笑。
她比谁都清楚,广灵县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她却一言不发。
她此时的身份,只是浑源知府的幕僚,自然没有太多的话语权。
聪明如她,肯定不会像锦袍中年人那般,自讨没趣。
林唐儿毫无兴趣的听着这场排兵布阵,内心充满了期待。
这场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至于,为什么有趣呢?
……
入夜,浑源川
陆墀脱离锦衣卫之后,作为林唐儿的贴身护卫。
他有些好奇的询问:“小姐,张公真的会来吗?”
最近,广灵被白莲教攻陷的消息,被四处传扬。
作为肇事者之一,陆墀当然知道,那的确是张山风的杰作。
昨晚攻占广灵,今夜出现在浑源州!
这个事儿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
两地相隔七八十里,一天时间,赶路都累死你!
更何况有探马来报,其大队人马真正往蔚县而去,那是相反的京城方向,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
林唐儿嘿嘿一笑,自信的回应:“所有认为不可能的事情,才是最可能的。
此时,返回京城的路上,肯定是层层重兵,就算他能回京,也要丢掉半条命!
至少他的那些手下,十个未必能活一个!
他那么惜命,又爱护手下的人,是不舍得的!
反而浑源州,所有人都以为不可能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林唐儿当然不会告诉陆墀,所谓的夜袭广灵县,所谓的进军蔚县,都是她的人!
打下广灵的,的确是张山风。
这一点没错。
但是!
屠尽士绅,斩杀县令满门,在城内搞风搞雨的,是真正的白莲教的人!
张山风只是替他们打了个工,就急速赶往浑源州而来。
林唐儿的手下,接收了广灵的一切!
她敛财无数,广撒眼线,帮张山风吸引注意力,也为自己积累底蕴。
这——就是张山风与林唐儿的密谋内容!
一个需要有人制造混乱,混淆视听。
一个需要大把钱财,增加实力。
屠夫妖女,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至于,他们密谋的第二项内容。
当然是今晚乘船,沿着浑源川,直奔山西,跳出大同这个包围圈。
只要跳出大同,进入山西,后面就是天地任遨游。
由于,山西卫所没有大同密集,可以周旋的空间会更大,选择会更多。
无论选择去太原,联络当地的公务员;
亦或者是去河套,找寻骷髅师的主力;
甚至是迂回回京,都是很好的选择。
这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张山风可谓是玩的很溜。
至少,浑源州府那些人,商量了半天,就被张山风给玩进去了。
陆墀一脸钦佩的感慨:“张公奇谋,小姐慧眼,当真厉害!”
这是发自肺腑的敬佩!
这两个人,都是陆墀仰望的存在。
两个人联手布下这一局,当然是奇策,极少有人能第一时间看破。
然而!
奇谋妙策,是需要相互配合的!
林唐儿在渡口苦等一晚,表情从狡黠变为无聊,再从无聊变得面无表情。
最后,一张俏脸,略带寒霜。
她也被耍了!
陆墀很识趣的没有说话,仅仅默默的跟随。
林唐儿明显已经是暴怒的边缘,这个时候,最好别刷存在感。
因为,天已经快亮了,要等的人还没来!
林唐儿被放鸽子了!
……
浑源州以北,密林
一支大军正在急行军,他们每个人头上皆扎着草帽,身上挂着半枯黄的树叶,步伐稳健,悄无声息。
如果从远处,仅仅凭借肉眼,是很难看清,这是一支移动的部队!
显然,这是一支极其擅长丛林潜行的军队。
张山风抬手止住前进,吩咐道:“斥候巡逻四周,哨兵戒备,安营扎寨,准备休整。”
这才是骷髅师真正的位置!
张山风根本没去乘坐,那些林唐儿准备的船!
此时,朱厚照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小屁孩还挺精神的。
当然精神!
一路上,他都是被阿虎和阿豹轮流背在背上,中途一度睡了过去。
此时,他来了兴致,疑惑的问道:“你昨天不是与那位小姐姐约定好了,乘坐她准备的船只,直接去山西吗?”
张山风脸色有一瞬间的冰冷,随即立即恢复正常。
这小屁孩真的是无孔不入!
因为林唐儿身份特殊,是实打实的反贼,不宜被人发现。
所以会见林唐儿的时候,他已经吩咐不许任何人靠近。
骷髅师戒备已经很森严了,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是让小屁孩给偷听到了。
张山风有些不自然,声音有些冷然道:“既然你听到了对话,那么她的身份,你应该知道……”
朱厚照嘿嘿一笑,非常显摆的回应:“本国公知道,她就是刺杀父……父亲的女反贼!
这么说,叔,你色胆包天啊!
连反贼之女,也敢勾勾搭搭,还私下交易!
就不怕本国公举报你,私通乱党之罪!”
林唐儿刺杀朱佑樘的事情,绝对是宫中秘闻。
然而,这种事,瞒得过天下人,却不能瞒得过太子,尤其是喜欢趣闻轶事的调皮鬼。
张山风冷哼一声:“你爹都管不了我,难道你还想管吗?”
再怎么说,朱厚照还是大明的太子,当着皇家的面儿,跟一个反贼不清不楚,确实说不过去。
还好这事儿朱佑樘是知道的,所以这时候拿朱佑樘当挡箭牌。
不管怎么样,先镇住这小子,免得这货拿着鸡毛当令剑,指不定蹬鼻子上脸。
朱厚照的主意明显不在这上面,反正这事儿他也管不了。
他现在,是被张山风管的那个。
所以,朱厚照很明智的转移了话题:“叔,你跟那个反贼之女的事情,反正没人知道。
本国公就当没看见!
你倒是说道说道,为什么咱们不走水路,直接去山西呢?
那样的话,不就解了当下之围了!”
张山风轻蔑的一笑,反问道:“你刚刚叫她什么?”
朱厚照下意识的回应:“反贼之女啊!”
张山风似笑非笑的看着朱厚照,又问了一遍:“什么之女?”
朱厚照有些迟疑了,畏畏缩缩的说道:“反……反……反贼……贼!”
他有些摸不清楚,张山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些惊疑不定。
他还以为,张山风在为林唐儿辩驳。
张山风噗嗤一笑,也不理朱厚照,嘴里自顾自的念叨着:“反贼之女,反贼之女也是反贼!
既然是反贼,你觉得我这个朝廷一等一的大人物,如果落入她的手里,结果会怎么样呢?”
朱厚照猛然惊醒,但是有些不敢相信:“可是,她明明称呼你……”
张山风苦笑的摇了摇头,摸了摸朱厚照的脑袋,用着很复杂的语气,似乎说给自己听的:“她喊我夫君,对吗?
一个称呼而已,也许有些情愫,那又如何呢?
古来谋大事者,何惜百死?
一个连自己生死都不放在心上的人,又怎么会在乎我的生死呢?”
这就是他一直抗拒林唐儿的原因!
他无情,但更重情!
他可以杀尽天下人,但是不会让他在乎的人受伤!
林唐儿不是这种人!
所以,他只要有理智,就不会碰林唐儿!
显然,朱厚照是理解不了这些。
但是,他听懂了,船上有猫腻!
当然有猫腻!
如果张山风真的按照约定,此时应该已经被俘虏了!
然后,他就变成林唐儿的专用开发工具,以后就负责给反贼锻造火铳了!
这就不得不说,骷髅师的确战力很强,但是却有致命的弱点!
水!
子弹的加工,毕竟没有后世的工业水平作为支撑的基础。
纯手工制造的底火,是存在缝隙的!
如果遇到大雨,或者落水,那么子弹哑火,或者卡膛的概率极大!
林唐儿甚至不需要做太多,只需要在半途将船的底部凿穿。
那样骷髅师就算没有全军覆没,战斗力也锐减到一个最低值!
那么在浑源川上,那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他不是瓮中之鳖吗?
所以,这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玩的确是不错。
但是!
真正精髓的是:栈道修了,陈仓打下来了,结果我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