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新民,连长让你带着队伍去西边警戒,北边交给我们,现在就出发。”
“收到,重武器全都带走么?”
“全都带走,连长说,西偏北那片还没进行梳理,你们需要四面警戒,注意安全,如果有穿我们军装的军人经过,先扣下来再说,说不定是敌人假扮的。另外敌人有可能穿着我们的防弹衣,你们记得要看清楚,别特么吃亏了。还有,祝你们抓到黄扁山。”叶兴刚现在满脑子都是立大功当大官,将来能光宗耀祖。
改革开放才开始,叶兴刚的这个想法很好,很朴素,钱现在也不是万能的,暂时还没人想要成为万元户之类的事情。
说句实在话,这仗真的打得稀里糊涂的,123师既然围困了越军的346师师部,为什么又要留着一个口子不封死?想要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难道不应该斩尽杀绝吗?高层的意图文建凡搞不懂,但朴素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123师没炮弹了,进攻打成了围困战,炮弹需要从内地用运八直升机紧急调运过来。而且白天是群殴战术,文建凡他们帮不上太多的忙,还不如夜间行动,拿下一个山头,再一点点的向内部攻击呢。
“连长,我们就这么等着吗?”叶兴刚问道。
“昨晚打了一夜,你不累大家也累啊,休息,留两个观察哨,一个对前面,一个对后面。事实证明,我们的装备优秀,晚上能发挥出我们最高战力。这次的攻坚战不参与,但不代表我们不能帮忙助拳啊。老叶,打仗不光要想着完成任务,你还要领悟上级的意图。我们是在境外作战,处处都是我们的敌人,完成任务也分等级,我们打下来地盘,怎么才能守住,怎么才能更好地守住,这需要动脑子。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现在知道敌人的情报吗?怎么做到百战百胜?狡兔三窟听说过吧,敌人为什么往北边跑,难道他们在附近的山洞里藏着吃的喝的?你要学会根据线索梳理出自己想要的情报,做出合理的推断。既然有师部,那就必定有团部,346师下属的几个团部,必定在北面山区或者是西北方。懂么?”
每天在生死之间挣扎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文建凡其实就很厌倦打仗,自己和越南人无冤无仇的,忽然之间就打生打死,真特娘的荒谬。
腿上的肿胀似乎越来越厉害了,而且伤口附近总感觉麻辣火烧的,估计是感染了。昏昏沉沉的趴在防炮洞里,文建凡又发起了高烧,嘴里还开始说起了胡话。他一会儿感觉自己在北极冰窟里,浑身筛糠一样的抖得厉害,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被敌人俘虏了,而敌人正在对自己的伤腿施刑,一会儿又感觉自己骑在了马背上,被颠簸得厉害,一会儿又感觉自己在自由落体,这些天的劳累和伤势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再次醒来的时候,文建凡并没有第一时间起身,部分意识回归身体,他能听到旁边伤兵低低的呻吟声和火车与铁轨摩擦出的“哐嗤哐嗤”的声音,难道自己被敌人抓起来了?不可能啊,越南没有铁轨啊。自己怎么就动不了呢!
“水!”文建凡艰难的喊出一个字。没人搭理他,尿意也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叶兴刚,叶兴刚!”这下文建凡能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了。
“嗳,你就这么趴着别动,现在我们是在后方,在国内,你很安全。”旁边一个不是很耐烦的声音,还是个女生的声音响起。文建凡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他失血太多,心思又重,伤势还出现了反复,睡觉也是自我保护的一种身体应急机能。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没有火车的声音了,睁开眼睛,这是到了医院?只是这是哪里的医院哦?文建凡第一时间检查自己的左腿,还在自己身上,不是残疾人,当下就放心了不少。
“嗳,同志,醒啦?你哪个连的啊?”旁边床位上传来一道声音。
“我是哪个连的我也搞不清,这是哪啊?”文建凡问道。
“星城,921医院。你这睡得够久的啊。怎么受伤的?”
文建凡想换个姿势或者把脑袋偏向说话的方向,可手上没半点力气,“炮弹炸的。你是哪个连的?”
“我啊,163师的487团的,你们团伤亡大不大?”
“我是军区特工侦察连的,临战的时候我们连被拆分了,就我所知,已经牺牲了将近二十个战友了,还有两个受伤的。你们团伤亡大不大?”文建凡现在说话有些气短,不知道是饿的还是怎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全身乏力。
“我们团攻打探某,伤亡很大,能捡条命回来,就算万幸了。你这受伤应该不严重吧,怎么搞得这么狼狈啊?”
“嘁,我算是好的,121师打的什么狗屁仗!老子要是许和尚,第一个就拿41军开刀!穿插八十公里,就带了三天的粮食,0.25个基数的弹药,一路上被游击队和民兵打得死伤惨重,更关键的是后勤被打没了。全师挨饿!四百多伤兵没药救治,占领的地盘不知道梳理,他的部队只要出去,必定挨收拾!出国作战,还以为是和内战一样,不知道变通。”文建凡对这个郑师长没半点好感。
“嗬,我还以为就我们最惨呢,原来大家都一个鸟样啊,我们二营满员满编,还有坦克辅助,呜呜,连败三次,死得只剩113人。”隔壁床的那哥们儿也是伤心不已。
第二天,文建凡感觉好些了,只是肚子饿得厉害。他想要快点好,就必须要吃些好的,这样才能快速补血。
“老哥,您能动不?方便帮我找个护士来不?”文建凡说道,
“你有啥事儿就说呗,我能动的。”
“帮我打个电话,就说他干儿子和你一间病房,让他过来看看我,我现在急需营养。”文建凡说着就报上了电话号码。
“成,你等着,我这就拿纸和笔记下来,你再报一遍,还有你的姓名和籍贯,所在单位和职务。”这位伤员大概还没适应部队到医院的生活,说的是部队那一套问话流程。
“算了,您帮我找个护士吧,我听你这话好像是在对我进行诱供似的。”文建凡心生了警惕,护士要是在的话就好说了,一句家乡话就能试探出来。
“好吧,你小子还真是警惕性高啊。”隔壁床的病号出了门,不一会儿就领了个护士进来了。
“你好,麻烦帮我翻杂边,然后累你帮我打个电话要得啵?你记一哈咯,xxxxx。你就讲他的干崽子在你噶里住院,要补充营养,他如果问我是哪个,你就港是住得四九城的咯。哦,对方姓周。”虽然文建凡也不认为自己会被俘,但他不敢赌啊。
“要得咯,现在就打唉?”女护士的嗓音还蛮好听的,而且是纯正的乡音。
“现在几点?要是晚上你就打xxxxx,白天你就打那杂电话咯。记得要他保密唻,我受伤屋里人哈不晓得。”文建凡现在相信不是做梦,自己是真的回了星城了。
护士不一会儿就回来了,“电话打了,他一会儿就会过来。你现在饿不饿?我去给你端点稀饭好吧?”
谢谢美女护士这话可不能说,不然人家还以为你在调戏她。“好的,谢谢!”
恢复了一些体力,文建凡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对着隔壁床的老哥说道:“隔壁床的老哥,不好意思啊,职业习惯。我姓文,军区特工侦察连连长,文建凡。老哥您呢?”
“我姓赵,赵新桥,本来是个副排长,我们连长没了,指导员没了,我一直顶到连长的位置,受伤下来的。我今年二十二了,你呢?”赵新桥问道。
“我病倒的时候正好是我十六岁的生日。我就是本地人,老哥是哪里人啊?”文建凡现在感觉自己能动了,慢慢移动自己的头不成问题了。
“额是陕北滴。入伍五年,你十六岁咋就是连长呢?你骗额的吧?”赵新桥不太相信地说道。
“这算啥,我还有几个好朋友十三四岁就当兵了,真要算军龄,我还比你早一年,你还要喊我做老班长嗫!”文建凡这还真不算吹牛。
只有特权子弟才有资格在这种年纪当兵,赵新桥又不是傻子,自然能觉察出味道来。
护士打了盆稀饭,只是文建凡没法吃啊,他现在需要人扶着才能侧起身子,左胳膊、屁股上、左腿更是重灾区,进行二次清创,原来的伤口割开,又剜去了一块块被感染的肉,除了右手右脚,只能绷直,不能受力,胸口还绑着固定胸带,难怪文建凡觉得气短呢。
“你这是怎么伤的?怎么即伤到后背又伤到左边了呢?这不科学呀?”
“受了两次伤,第一次碰到了空爆弹,身上穿了特制的防弹衣,还插了钛合金板,没死算是命大,第二次是被迫击炮炸的,听到‘嘶嘶’的声音,把战友压倒,炸弹碎片崩了我的腿和屁股。有急救包没医生,就胡乱包扎了一下,等军医来了,身后还有四百多个伤病员在排队。”文建凡就这么解释了一下。
“我草,你碰到空爆弹了,那玩意儿没把你炸死算你小子命大!”
“那可不,我还尿过一阵血,爆炸冲击波估计把我内脏震伤了些,这些都只能算是皮外伤。明儿我让我干爹带我去趟中医附一看看,没问题吧?”文建凡问护士。
“应该没问题吧,这个要问医生的。”护士怎么可能做得了主哦。
文建凡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走光的问题,勉强坐了半边屁股,护士一手扶着他的脖子,一只手端着碗,文建凡能动的只有右手,正好不用当左撇子。飞快的喝完了半碗粥,却觉得更饿了。
“今天几号啊?老哥。”
“二十八号了。你这是昏迷了几天啊。”赵新桥问道。
“我草,五天了,我的连队怎么样了?这特娘的!”文建凡还以为只有一两天的时间呢,他有些担心自己的连队打得好不好,伤亡大不大。
“哟,干崽子,你嘎是哦改哒咯?你当兵哒哎?”干爹周副市长来了,还带了不少麦乳精和奶粉、鸡蛋过来了。
“干爹,不小心挂哒点彩咧,冇么子大事,至少冇缺胳膊少腿咯。您还好噻?”
“我好咧,你哦是去当兵的咯,我们哈不晓得。前线还好不咯?”周副市长看着文建凡凄惨的样子,这么小的娃儿居然上了前线,心里有些不好受。
“惨胜算胜不咯?打得琐得死,哈是一帮不动脑壳的猪在做计划,八十公里的山路,十二个小时要到,还要背至少四十斤的装备,一支部队过去,路上被民兵、公安军、正规军追哒用冲锋枪和高射机枪打,下一支部队再过去,又是现范子归元,后勤再通过的时候还被越南鬼子灭嘎达,想死咧!部队断粮,还讲什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那我就冇管九几唻,抢到手的就是自己的,我噶杂连队冇饿过肚子咯。”文建凡讲的都是实情。
“那你受哒伤,跟嗲嗲讲哒冇咧?”干爹问道。
文建凡摇了摇头,“你是第一个晓得的,受伤的事我不准备讲咧,免得老人家为我担心。等好得差不多哒再回去一趟算哒,现在嘎哈鬼像样子不方便。干爹,我想去趟中医附一,我的内脏可能受到点震动,想找个老中医看哈,吃几副中药调理一下,把身体调养到最佳状态。您有推荐的冇咯?”大干部认识的人多,应该能有个好点的推荐吧。
“你莫动咯,你先安心养病,明天我要你姐姐带个老医生过来看哈你咯,我现在也是搞手脚不赢。”
目送着干爹离开,旁边床位的赵新桥说到:“老弟可以啊,这人能拿出这么多紧俏的东西来看你,看来是个不小的干部。”
“还行吧,我干爹。这不是受伤了嘛,想拜托他找个老中医帮我调理一下身体。赵哥,咱们这也算一起扛过枪的战友,您甭客气,这里的东西您随便吃。”
下午医生查床,文建凡问自己的病情,一个四十多岁的医生说道:“你现在是缺血,还伤口感染,肋骨错位,幸亏没得败血症,不然你这条小命都难得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