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琳并没有把自己打算离婚后准备豁出去住到教室的想法告诉爹,她知道那种想法很幼稚,也不现实。
学校领导一旦发现,自己根本住不下去。一个单身女子出去租房,城市里是没有房子的,只有去农村。就当时那样的治安环境,人身安全就是最大的问题!
没地方可住成了目前林琳婚姻和离婚最大的问题!如果有地方住,有一点自己的容身之处,林琳想,估计都不会过成现在这样的日子。因此她每次骑车在路上时,看到路边一些家属院的杂物平房,就突发奇想:能不能去问问人家把这个平房租给我住?
但转念一想,怎么可能呀?别说人家不租了,即使租,一个小平房,家具放下后去哪做饭去哪上卫生间?唉,这些都是实际中存在的的现实问题,不解决的话什么都没用!
这顿晚饭,父女俩吃得都不轻松,各自心事重重,难以言说。
接下来几天,林琳就一直回羊庄。爹不反对自己就当做同意,反正就厚着脸皮蹭娘家呗。反正天越来越暖和了,春天里春风吹拂在身上脸上,骑车很舒服, 特别是每次下大坡时,如果人少,林琳就不减速,快速往坡下冲去。
哇!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吹起自己的长发,飘起衣角,鼓起衣衫,两边的景物飞速后退!“要飞起来啦!”林琳有一种自由飞翔的喜悦在内心充盈。
当冲到坡底时,“duang”,会有一个顿挫感,这时就得非常小心把握好车子的平衡,否则一不小心就会歪了车把,摔在地上,惹得所有人哈哈大笑。摔在地上的人则狼狈不堪,苦笑连连。这种刺激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但却很迷人。
如果安全着陆,由于是全速从大坡上冲下来,接下来再上坡那可就轻松多了!惯性导致自行车会很快又冲向对面的坡,这时就要抓住时机及时使劲蹬车子。小短坡不用说了,很快就能冲顶,顺利骑上去毫不费力。就是慢长坡也不怕,利用惯性,一直蹬,一直加油,往往事半功倍,还没感觉到累,车子已经被自己蹬到了坡顶。
当在坡顶回望时,那种冲顶的成就感不亚于运动员获得金牌,或者登珠峰的人登顶后的骄傲。特别是坡上还有在弓着腰,吃力地蹬啊蹬啊,让车子走“之”形线路,试图减少阻力的人,这时的自己真有一种蔑视众生,唯我独尊的傲视感。
林琳苦中作乐,什么也不想地每天上班下班,好像没心没肺,很快乐的样子。其实她的内心是很苦的。一个新婚半年的姑娘,婚姻活过成这样,舍近求远不回家却跑到娘家住,估计知道的人都会有点想法的。
为了自己可怜的自尊和脸面,林琳努力表现出生活快乐幸福的样子。在外面谁和她提起丈夫冷海洋,她都会笑呵呵地回应,用假想的美好情景来回应,维持那点可怜的体面。自己婚后的真实情况,就连介绍人李校长也不知内情,也一直以为自己介绍了一桩好姻缘。
林琳平时在学校是刻意躲避李校长的。她不想见到李校长是觉得自己辜负了人家的期望。介绍人基本都是奔着希望男女双方过上幸福生活去的,而自己的婚姻却成了这样的,自己总不能因此埋怨人家吧?如果人家问起来自己该怎么说,继续编吗?
林琳就这样每天白天都看起来快快乐乐,像个无忧无虑、生活幸福的少妇。夜晚,躺在堂屋外间的床上,在黑夜里,默默流泪;在被窝里,压抑地哭泣。她实在想不通,自己性格不古怪,也不偷懒,也不刻薄。还时时处处看脸色讨好别人,怎么结了婚后在冷海洋家就过成了鸡飞狗跳的日子?
每当这时,后悔、自责、孤独、难过,就会像蚂蚁一样啃噬自己的内心,让她一晚又一晚瞪着大眼睛辗转难眠、泪湿枕巾。
其实白天才是她最难过的时光。别的年轻夫妻都是同进同出,高高兴兴结伴上班,恩恩爱爱相携回家。而自己却形单影只能往娘家跑,一看就是被丈夫抛弃的人。而且还得时刻强装欢笑面对大家。不知大家是否看穿了自己的虚伪生活,林琳心里是虚的。慢慢地,林琳有了自卑,从小到大优秀生的骄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种从心底升起的卑微胆怯。
就连面对冷海洋嫂子那种低智商的人,林琳都几乎没了勇气面对她的挑衅。那天上班路上,林琳正一边走神一边骑车,忽然发现自己前车轮子差点和前面一辆自行车后车轮来个亲密接触。林琳一激灵,吓得赶紧捏车闸降速拐车头。这时前面那辆自行车的主人回头看了林琳一眼,林琳顿时心里一咯噔。
原来那是冷海洋的嫂子——王红!王红看到后面的林琳不仅没说话打招呼,反而用一种怜悯嘲笑的眼神看看林琳,很傲气地扬着下巴骑走了。
林琳愣在原地,心里堵得难受,一时不知该继续前行还是调头。来自王红得意洋洋笑容的打击使林琳意志消沉了一天。
又到了一个周六。早上,林琳和爹一路相伴上班,半路该拐弯往学校方向骑了。爹像似有话说,叫住了林琳:“琳琳,明天是星期天,冷海洋休息吧?你看看能不能联系他,回咱家一趟?”
“叫他回咱家?”林琳不解地问,爹让他回羊庄干嘛?自己可不愿意见到他,想想他都来气。
“你看你俩一直这样不是事儿,我得问问他的想法!听话,把他叫来!”爹说完骑上车就走了,不给林琳分辩的机会。他知道闺女会照自己的吩咐做的。
林琳纠结了大半天,觉得爹说的是对的,自己总躲着也不是办法,事情总得解决。目前看样子自己也没有办法能拿到离婚介绍信,和冷海洋一时半会儿也离不成婚。林琳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听爹的话,下午上班后,做了会心理建设,去门岗给冷海洋派出所打过去电话。
林琳心里还是不愿意面对冷海洋,希望接电话的人能传话给他。接电话的正是冷海洋。电话铃刚响了一声,对面就传出一个略显紧张的声音:“喂,找谁?”
林琳没想到里面竟是冷海洋的声音,她一时愣住了,不知该说什么?
“喂!你找谁?”他的声音有点不耐烦,追问道,“不说话挂了啊?”
“我爹说想让你明天来羊庄我家一趟,他找你有事。”林琳赶忙对着话筒说道。
“哦?”冷海洋明显一愣,随即说道,“明天叫我去羊庄?行!”语气里隐隐含着些明快,但很快又暗沉下去,“我明天去不早,今晚值班,明天八点后才能交班走。”
林琳心想,你不用给我说这么细,我只管通知,你只管来就行。但她没说出来,只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知道。林琳准备放下话筒,只听见里面冷海洋低低地喊了一声:“琳琳……”
“冷头儿!冷头儿!来事了!”听见那边有人远远地高喊冷海洋。冷海洋没顾得上说完话,急匆匆扔了话筒走了。
林琳这边愣住了,她知道冷海洋喊自己是有话说。她不知道他要跟自己说什么?想明白了,同意了?还是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亦或是其他?
林琳拿着已经没有冷海洋声音,只剩“嘟嘟”声的话筒,呆呆地愣怔了好一会儿,才若有所思地放下,怏怏地走出门岗,往办公室慢慢走去。
林琳在那天和冷海洋一起去找过校长后,不甘心地又去找了两次,想说通校长给自己开介绍信。谁知校长人没多老,思想却僵化极其严重,那个秃脑袋如同顽石,食古不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林琳的解释,就死咬住俩字:“不开!”
被林琳说得没话可说时,校长也诉起来苦:“小林,我就告诉你吧!不是我不开介绍信,是咱是学校,是老师,不能说离婚就离婚!那咱成什么了?社会上该怎么看咱?我要是开了这介绍信,社会上该怎么议论学校?支持自己的老师离婚,败坏社会风气?”
“那当了老师就不能离婚了?要是没法过了也得过吗?”林琳怎么觉得校长的话有种无赖感,“咱们国家不是说婚姻自由吗?为什么别的单位的人能离婚,咱学校就不让离?”
一连串的问题,把本来就胡说八道,想糊弄林琳这个年轻姑娘的校长说得哑口无言。
就在林琳以为自己已经说服校长时,校长恼怒地生硬拒绝:“再自由也得有人管!要不然要我这个校长管开介绍信干什么?反正不管怎么说,我这辈子只会开结婚介绍信,一张离婚介绍信也别想从我手中开出来!”
说完校长一脸恼怒地皱紧眉头看着眼前这个跟自己急眼的女老师,心想:这个小林平时看着挺机灵,头脑也很聪明,怎么在这上面一根筋?我说的还不明白吗?不能开就是不能开!你说破大天我也不会给你开的!给你开了那还了得?
林琳一听,目瞪口呆,看着满脸怒色的校长,绝望了!那句“一张离婚介绍信也别想从我手中开出来!”彻底击碎了林琳开离婚介绍信的想法。简直是个顽固老头!
星期日中午时分,冷海洋匆匆骑车来了!林琳早就告诉爹,冷海洋说的可能来得要晚一点,他要值班。爹表示无所谓,反正知道他的工作就是那种性质,由不得自己。
冷海洋踏进院门时脸上带着些羞赧,一如第一次上林琳家门时的样子,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林琳看到他进门时的那一刹那,有些恍惚。看他脸上那因为迟到而不好意思的脸红,仿佛又回到了谈恋爱时,仿佛那个温和害羞的男子又回来了!
林琳一时半会回不过神来,站在院子的阳光下迷糊了。
“琳琳!”冷海洋轻轻的喊声把她拉回了现实。
“嗯。”林琳轻轻回应,没有看他,进厨房去忙活了。
冷海洋放好车子,紧跟进来,又巴巴地喊:“琳琳!”
林琳没说话,只低着头忙着端饭菜。当林琳经过冷海洋身边时,他拦住她,急急地说:“琳琳,你还生气呢?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林琳端着盘子,竭力躲开他的身体。可冷海洋不肯罢休,又往前一步,彻底堵住厨房门口。
林琳无奈抬起头,盯着冷海洋,仍然一言不发,但眼神里充满倔强和委屈。
“琳琳,我,我,你,你……”冷海洋看着眼前的妻子忽然结巴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哼哼唧唧不知要说什么。
“海洋,来了?过来吧!”正僵持间,爹从堂屋出来,看到冷海洋的背影喊他过去。
“呃,好!”冷海洋赶紧接过来林琳手里的盘子,端着转身出了厨房,答应着往堂屋去。
林琳留在厨房,心里百感交集。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心冷如铁了,对冷海洋失望至极了,再也不会对他有任何情感波动。今天一看见他,看到他眼睛里的血丝,下巴上黑青的胡茬,以及那熟悉的微笑,林琳发现自己内心竟然有种声音在响,像似坚冰在融化。
林琳的鼻子感觉酸酸的,酸得自己想流泪。她轻咳两声,竭力忍住内心涌上来的情绪,整理了一下,又端起另两盘菜去堂屋。
屋子里餐桌旁,爹和冷海洋坐在椅子上。爹见林琳进来,招呼她:“来,林琳,坐这儿!”
“等会儿,还有一盘菜我端过来。”林琳说道。
冷海洋急忙站起来,笑着把林琳拉住,说:“我去我去!你坐这休息,我去端过来!”说着,快步走了出去。
吃饭时,冷海洋一直给林琳夹菜,一会夹一筷子,一会又夹一筷子。夹一次,看看林琳的脸,见她没有反对,再夹一筷子。俨然一个爱妻子,对妻子小心翼翼呵护的好丈夫。
林琳终于忍不住,皱着眉头,看着碗里的菜,小声说:“别夹了,你自己吃吧!”
冷海洋带着讨好的笑,嘿嘿了两声,低下头吃起来。
饭后,冷海洋积极表现,要帮着林琳一起刷锅洗碗,被爹制止了:“海洋,让琳琳自己收拾吧。来,你坐下,咱爷俩聊聊。”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冷海洋坐下来。
冷海洋不好再装了,他其实就是怕老丈人和自己谈话,才做什么都往前冲,不让自己停留在老丈人面前。他无奈地坐过去。爹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你这一段忙不忙?”
“不算忙。除了昨天值班时有两个偷厂里东西的小偷,这一段基本没什么大事。”冷海洋老老实实地回答,他生怕老丈人因为自己对林琳的伤害而大发雷霆。
“我瞧你把琳琳扔这这么长时间了,你也没来一回,我以为你忙,顾不上?”爹的语气平常得真像聊家常,实际暗含责怪。
冷海洋一听,顿时红了脸,他再愚钝也听出了老丈人平静的语气下隐隐的不满和指责。冷海洋无言以对,只有看着桌面,不敢和老丈人对视。他怕老丈人眼里的怒光。
“你上次从这走时,咱俩说的好好的,别因为你家里人让琳琳再生气。你当时也答应了,对吧?”爹看着抿着嘴唇不说话的女婿,问道。
“嗯。”冷海洋不得不点头,羞愧得很。
“那这才没多长时间,林琳怎么又跑回来了?这回是因为什么?”爹已经显露出了怒气。
“没什么?没因为什么?”冷海洋支支吾吾不想说。
“不因为什么是什么?那琳琳好好回来住了这么长时间,你也不来问问,瞧一眼,那是没什么?”爹更加不高兴。
冷海洋见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说了前因后果,只是对他对林琳动手这个情节自动忽略。说完,急忙对老丈人表明自己的清白:“爹,我真的和那个女的没有什么!我真的没有和她谈!这一点我绝对没骗林琳,可她就是不相信我!”
冷海洋看起来非常苦恼,自己明明就没有和那个姓霍的谈,更没有骗林琳,可她为什么就不相信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