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丁堡的冬日大雪纷飞,夜那么黑又那么长。
林乐之撑着伞慢慢往前走,医生的话犹在耳畔。
“你的药量比上次又增加了,这不是个好现象。”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每个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的夜晚,她都试图让自己冷静,强迫自己睡眠,可每每都不尽人意。
她患上了严重的睡眠障碍,伴随着偏头痛,已要将她折磨得快要疯掉。
她抬手接起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手中慢慢融化。
上一次的雪,是在金鼎山。
红墙青瓦,梅香阵阵。
爱丁堡的雪很美,中世纪的建筑风格总让她有种身处于魔法城堡的错觉。
她来的时候还是夏日。
在租住的房子里收拾东西,推开窗,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爱丁堡的城堡。
那天,她站在卡尔顿山顶看日落,余晖缓缓落下,教堂的尖顶闪着金光。
那个时候,她忽然泪流满面。
也忽然觉得,爱丁堡真是一个孤单的地方啊。
秋季很快过去,冬日来临。
这里的天气总是雾蒙蒙的,这段日子,生活像是被调慢了倍速。
或许是睡眠出现了问题,她总感觉对生活的感知都迟缓了许多。
走到楼下,她侧身收起伞,甩了甩伞上的雪水。
王律师给她打来电话,林乐之听着他的转述,揉了揉太阳穴。
她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我看季总没有要跟您离婚的意思。”
“他还有说什么吗?”
王律师想了想,说:“他让你亲自回去跟她谈离婚事宜。”
“我知道了,谢谢你。”
林乐之半靠在沙发上,手捏成拳头轻轻捶打着头,以此来缓解痛感。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圣诞节假期即将来临,漫长的十八天假日里,她或许该听从医生的建议出去走走。
林乐之买了飞罗马的机票。
雪纷纷扬扬,飞机延误,她买了一杯咖啡,在返回登机口的时候,恰巧与禹航的航班机组擦身而过,她停下脚步看着他们拖着行李箱走向值机口,眼眶泛酸。
季泊简捏着眉心看邮件,而后按下内线。
“给我申请一条国际航线。”
“去哪里季总?”
“罗马。”季泊简摩挲着桌上她的相框,又说了一遍,“去罗马。”
“好的季总。”周京钰手指快速的在键盘上敲击。
“算了,订机票吧,航线申请太慢了。”
……
科斯美汀圣母大教堂外,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路口,季泊简坐在车内,一如既往的没走到她面前,她的医生说,她好不容易才能勉强入睡,建议他暂时不要急切的出现。
他不敢,他怕了。
车内封闭,连车窗都关得严严实实,他透过车窗看着他喜欢的姑娘,原本如同赫本一样明媚的女孩儿此刻眼角眉梢全是愁容。
那个爱笑的女孩儿变得不那么爱笑了。
只见她真诚的将手放在真理之口下,这个时候她在想什么?
季泊简忽然想起两人在热带岛屿参加完婚礼,在回程的飞机上,她问他。
“你知道真理之口吗?”
彼时。
他问,“想去?”
那时的林乐之炙热烂漫,她说:“想知道你说爱我的时候,手敢不敢伸进去。”
季泊简的目光追随着她,看着她将手伸进真理之口,又见她虔诚的在许愿池前投下硬币。
大约是没有投中,她有些丧气。
拉着下围巾,毛茸茸的帽子将她的脸也遮盖得很好,他不在身边的日子,她也有好好照顾自己。
从教堂里出来,她垂着头缓缓走来,季泊简紧紧握住拳头,克制住要下去见她的冲动。
她路过他的车,而后往长街上走去。
这竟是这么久以来,他们距离最近的时刻。
也是全世界,他能抵达的,离她最近的地方。
等她走了,季泊简才缓缓下车,站着看了好一会儿她离开的方向,这才缓缓走进教堂。
他也虔诚的将手放了进去,那个问题甚至没有犹豫。
我爱她,很爱她。
所以,他愿意为了她做任何事情,也包括……成全她。
回程的航班上,他吩咐周京钰。
“去准备……”季泊简侧脸看向舷窗外,低声道,“离婚协议。”
声音带着莫名的痛楚。
周京钰愣了许久,只轻声回答,“好。”
……
协议他看了又看,条款改了又改,像是在故意拖延,又像是在给自己最后的机会。
平安夜那天,他在离婚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季泊简咬紧牙根,颤抖的将离婚协议递给周京钰,好一会儿才说出那句话,“给她的律师吧。”
周京钰双手接过,见季泊简低着头,抬手示意他出去。
他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看着颓败坐在沙发上捂着脸的人,心中不忍。
轻轻为他合上门,自己却没有离开,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口,守住了他的骄傲。
年末忙碌,季泊简几乎是连轴转,每天正常的开会,听取各部门的汇报,仿佛什么都没变,但只有近身的周京钰知道,季总的灵魂像是被谁抽走了。
又是一年年会,流程没有太大的新意,季泊简上台发言致谢,目光落在台下他椅子的旁边,那里本该有一个人小人的。
那年,她戴着口罩小心的跟在他身旁,害怕别人认出她来。
迟迟不中奖她撅着嘴生闷气的样子仿佛还是在昨天。
他看着那个空位,喃喃道,“小猫,新年快乐。”
……
王律师特意将离婚材料发给林乐之,在电话里一条一条的梳理协议内容。
“王律师,这个协议我不签。”林乐之打断他,“我什么都不要,麻烦你重新帮我拟一份吧。”
王律师回答她,“季总说了,要想离婚就按他说的来。”
林乐之沉默几秒,电脑中弹出头条新闻,热门词条是‘唐朝集团年会’‘小猫,新年快乐’这些字样,她眼眶有些温热,点头同意。
季泊简不仅仅给了她这一生都花不完的钱,还有珠宝公司、画廊和酒庄,甚至,他当日立下的遗嘱也写在了离婚协议里。
林乐之努力的将自己缩成一团,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臂,将头埋进双腿间,呜呜的哭出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