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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腊月二十,明氏就把杂货铺关门,专心理账。

孟映棠也跟着她学,连晚上做梦的时候,梦里都是数字。

徐家一年收成算下来,在她看来是一个天文数字。

如果不是看到同样庞大的支出,她都要愁银子该放到哪里去。

进账每一笔都有迹可循,但是支出却很含糊。

孟映棠也不问。

她不管钱怎么花出去的,只帮忙看进账有没有问题。

这日两人正在屋里看账册,头晕眼花的时候,赵蛟来了。

他带来了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孟之扬被抓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被抓?”孟映棠急了。

孟之扬今年算是志得意满,连胜两级。

孟映棠倒没指望他短时间里继续往上爬,却也没想到,他会被抓。

赵蛟解释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孟之扬和人一起出门喝酒,睡了一个歌姬。

孟映棠本来还想,这件事荒唐,但是也不至于被抓起来吧。

可是听说孟之扬把歌姬杀了,她不敢置信地出声:“怎么会!之扬怎么会杀人!”

“……外面现在传得很难听,”赵蛟沉声道,“说他是因为付不出嫖资,被歌姬骂了,恼羞成怒,拔刀杀人。”

“不可能,不可能的……”

孟之扬虽然冲动,但是杀人放火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做。

“徐大哥让我告诉嫂子一声,免得你从别人嘴里听说。徐大哥说,这件事定然别有内情。”

“什么内情?”

“那个倒是不知道。”赵蛟如实道,“嫂子先别乱了阵脚,等等消息。”

一直没开口的明氏,拍了拍孟映棠的肩膀,“事已至此,慌也没用。等着渡野的信息,他虽然混账,但是分得清里外。交给他,放心吧!”

孟映棠点点头,也谢过跑腿的赵蛟,却控制不住地着急,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

晚上自然也是睡不着的,她把自己所有的积蓄理了一下,这才发现,短短半年间,她已经存了三百多两银子,都是明氏和徐渡野零零碎碎给她的,首饰还不计入其中。

这些其实都不算她的钱。

但是如果救弟弟需要的话,她也得厚着脸皮去用。

她一方面相信弟弟人品,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另一方面却又忍不住担心,万一是喝醉了酒,或者一时失手呢?

往事历历在目,在娘家时,弟弟曾经给过她唯一的温暖。

她不能上桌,弟弟会端着饭菜往外跑,到厨房找她,身后是母亲的谩骂声。

她割猪草伤了手,弟弟偷钱给她买药,和母亲说钱是他拿出去买吃的了。

她来月事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弟弟以为她要死了,抱着她嚎啕大哭……

甚至弟弟失手杀人,也是因为对方用了极下流的言语侮辱自己。

他拼了性命去博军功,为了尽快把自己赎出来。

孟映棠越想越难过,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而下,还不敢出一点儿声音,唯恐惊扰了明氏。

明氏已经开解她许久,刚刚才睡下。

“哭什么?”

帘子被掀开,高大的男人带着外面的冷冽空气进来,声音又低又沉。

六神无主的孟映棠,一下就找到了主心骨,即使视线模糊,也向着那个身影扑过去。

本来想拉袖子,结果被砖缝绊了一下,整个人投怀送抱,硬生生扎进了徐渡野的怀里。

饶是徐渡野皮糙肉厚,都被撞得胸腔一震,闷疼。

不过当鼻尖传来她发间的香气,疼也变成了爽。

甚至心猿意马。

“看你这点出息。”徐渡野壮着狗胆,若无其事地搂住她瘦削的肩头,“多大点事情,给你吓成这样。”

孟映棠仰头看他,双目含着两包泪,鼻尖也哭得红红的,颤声道:“徐大哥,之扬会不会死?只要能留条命,怎么都好。”

她想过了,活着最重要。

“该死的不是他,是那些做局害他,还拉无辜之人垫背的人。”徐渡野抬手替她把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看看你哭的样子,真丑。”

丑?

孟映棠连忙用帕子擦泪,也从他怀里退了出来,端庄得不像样子。

徐渡野只觉怀中清风拂过,很快飘走,怅然若失。

他恨不能给自己一个耳光——让他嘴贱!

幸福来得那么短暂。

“被人陷害的?徐大哥查清楚了?”孟映棠一脸期待。

徐渡野说太阳打西边出来,那也一定是对的。

“我不用查就知道。”徐渡野大马金刀地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就凉掉的茶。

孟映棠伸手按住他的手,“凉,徐大哥,我给你换热茶。”

徐渡野看着她白皙细嫩的手,和自己的手交叠,竟生出了一种低头啃一口的冲动。

当然,为了不吓到小哭包,他及时阻止了自己,并且内心很是唾弃了自己一番。

“不用。”他偷偷拉小手,“我就爱喝凉的,败火。”

孟映棠咬唇,“徐大哥又为我操心了。”

那还不是应该的吗?

现在给她操心,将来……她的人,要她的心。

徐渡野把椅子往里拉了拉,扯了扯桌布盖在腿上,“你坐。”

孟映棠挨着他坐下,一脸焦急,眼底却是深深的信赖。

徐渡野现在才明白什么是红颜祸水。

就是看她一个眼神,要什么江山,命都想给她。

他越发觉得自己像个随时都能兽性大发的禽兽。

正经点!

小舅子都快死了。

可是身体在说,小舅子死他的,自己爽自己的。

“他年轻气盛,太想表现,挡了别人的路。”徐渡野咳嗽了两声,言简意赅地道。

“就像先生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哎,对,是这个意思了。”徐渡野觉得小哭包的书没有白读,还得继续好好学习。

有时候看她成长,他会跟着高兴。

“从前一起的人,还是喽啰,他却连升两级,惹人嫉妒。那些 有背景的人,原本家里给安排好了,差不多就能升起来,结果他功劳实打实的,不升他怕寒了底层的心,所以他上去了,但是也碍事了……”

军营和其他地方还不太一样,虽然有关系吃遍四方,但是在这里,实力也不容忽视。

能让男人信服的,是实力。

“这次的事情,直接参与的是一伙人,推波助澜的一伙,还有隔岸观火的……”

孟映棠忧愁:“那岂不是说,之扬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就算事情水落石出,他以后还怎么混?

“有我在,你怕什么?”徐渡野一脸骄傲。

“徐大哥也不能一直罩着他……他也得自己学会韬光隐晦,和人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