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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意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隔着一扇门吩咐道。

“备水,我要沐浴。”

沈祈谦扭头去看了一眼苏公公,身后便有太监送上热水,宫女端着大红色里衣放在一侧。

一应用具准备齐全后,沈祈谦吩咐道:

“都下去。”

繁复的冕服和朝冠,盛意自己根本就拆不掉。

沈祈谦仿佛看透了他心中所想,轻声道:

“我来伺候先生。”

有之前发生的种种在前,盛意皱着眉拒绝道:

“不必,我自己可以。”

随手想扯下头上的流苏发簪,不经意间带了一缕墨发,疼的他轻吸一口凉气。

温暖宽厚的手掌握住了他手腕,紧接着替他将发簪取下。

沈祈谦动作极温柔,全部都拆下来后随意束起来,再跪下去替先生解开腰带。

再繁复的衣服也有脱完的时候,沈祈谦将他特意吩咐绣娘比照着帝王龙袍绣制的婚服搭在架子上。

指尖摩挲上面织金暗纹,才说道:

“先生穿这件衣裳,比我想象中更好看。”

盛意轻吸了一口气,尽量用平静语气骂道:

“滚出去。”

沈祈谦又忍不住笑了:“是。”

这一天内发生了太多事,盛意洗完热水澡后便上了床。

千秋殿中一切都是比照着皇后份例来,就连床上所用之物都是贡品,熏了助眠的香料,刚沾上枕头盛意便沉沉睡去。

睡得太舒服,盛意第二日甚至根本不想起。

想着要是能在被窝里躲一辈子也挺好。

直到那熟悉的声音唤先生,盛意才不得不起身。

“陛下初登基,不应该勤勉些?”

沈祈谦将漱口用的薄荷水递过去伺候先生起身,顺便回道:

“我头疼得很,不想去,先生代我上朝吧。”

盛意扶着他的手臂起身,顺便探了下他的脉,冷笑道:

“陛下喝些降火的药便好了。”

沈祈谦似乎听不懂他话中的讽意,将绣房新送过来的衣裳服侍先生穿上。

替先生系上腰带时,沈祈谦没忍住凑上去闻了闻先生,哑声问道:

“那先生可要帮帮朕?”

明明都是同样的熏香,可偏偏先生身上的就要更好闻些。

盛意不想理他。

外间早膳已经备好,摆了满满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恨不得将全天下的美味佳肴都弄过来。

按照惯例,新帝登基大典后能罢朝三日,盛意便说服自己忍过这三天。

三日后,盛意睡醒终于没看见新帝,小桂子伺候他起身,就连早膳都多用了半碗。

正准备带小八去御花园里散散步,便听见有太监说傅大人求见。

意识到是大哥,盛意便亲自迎了出去。

傅砚修阴沉着一张脸说道:“陛下第一日上朝便要斩了二位言官。”

“他们做了什么?”盛意下意识问,他并不认为沈祈谦是个残暴弑杀的帝王。

更何况才刚登基,正是根基不稳的时候,大昭还有‘文官不以劝谏获罪’的古训。

傅砚修回忆着当时,那两位大人开口便是盛意身无功名却住在千秋殿于理不合。

迷了帝王心智,合该杀之。

“陛下说,他们并未双手捧着朝笏,是为对君王不敬,要诛他们满门。”傅砚修说道。

“在这之前呢?”盛意又问。

“劝谏陛下不当留外男在宫中。”

盛意揉了揉酸痛的眉心,倘若这些言官当真能劝得动沈祈谦,他都想提着些贺礼去上门感谢。

“大哥,你来找我,为的是让我去劝劝陛下?”

傅砚修犹豫着点了点头。

“是。”

小桂子见盛公子要出门,急匆匆拿了一件薄披风过来,又接过那只肥猫。

金銮殿上,满朝大臣都跪了下来劝谏君上。

那两位言官纵使有对陛下不敬之处,可怎么也不至于满门抄斩,陛下的雷霆手段实在是让人心惊。

门外突然响起太监的通报声。

“陛下,盛公子求见。”

龙椅上满脸不耐的陛下听见这句话猛地起身,快步下了台阶亲迎上去。

“先生怎来了?”

盛意看了一眼跪在那脸色苍白的两位言官,都已年过四十。

“陛下,言官不以直言纳谏获罪。”

“朕知道,是他们有错在先。”

沈祈谦寻得由头确实好,甚至是写在大昭律法中的,可平日里上朝谁会在乎这细微末节之事。

盛意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又找不出什么错漏,只得退后半步跪下,恳求道:

“陛下,看在他们年迈的份上,饶了他们一回吧。”

那两位言官脸已经涨的通红。

金銮殿上的地砖太冷,沈祈谦舍不得看先生久跪,扶起了他,冷声道:

“只此一次。”

“臣,谢主隆恩。”

借着宽大袖口的遮挡,沈祈谦握住了先生微凉的指尖。

众目睽睽之下,盛意只能用眼神警告,可偏偏沈祈谦朝着他挑了挑眉,全然一副有恃无恐的姿态。

“不必谢朕,朕原是想杀了你们的。”

那两位大臣会意:“臣,多谢盛公子。”

一侧记录的史官笔尖沾了些墨,在竹简上写道:因二位大臣未曾双手捧朝笏,上大怒,欲诛其满门,幸得帝师大人拦下。

沈祈谦吩咐人搬了把椅子过来,就放在自己的下首。

有这一桩事在前,大臣们就算是有事也不敢汇报,草草下了朝。

盛意是坐着一顶小轿过来的,回去时沈祈谦牵着他的手,带他上了帝王銮驾。

负责起居注的官员如实记录。上甚喜帝师,邀其同乘。

上了銮驾后,沈祈谦自然而然像从前那般靠在先生怀里,半眯起眼睛说道:

“先生,上朝好累,朕头疼,朕不想上朝。”

盛意见不得他这副毫无斗志的模样,甚至让他产生了怀疑自己的情绪。

明明在夺嫡之争中这人不是这般!

“陛下,还有诸侯对大昭虎视眈眈,身为一国之君,你不该荒唐至此。”盛意劝道。

沈祈谦闻着先生身上好闻的冷香味说道:“那先生教我。”

銮驾行至书房,桌案上堆着许多的奏折,沈祈谦连看都懒得看,反倒扭头问道:

“先生可是觉得冷了?朕将这些奏折点了给先生取暖如何?”

盛意脸冷了下来:“沈祈谦。”

“哦,那朕不点了,先生莫生气。”

“先生为什么不愿意留在千秋殿中呢?可是觉得千秋殿太小?”

“苏鸣,传工部尚书,朕要在宫中替先生建一所豪华的宫殿,就叫摘星楼。”

苏公公在门外应是,盛意厉声道:

“不许去。”

苏公公又应是。

盛意没什么耐心看沈祈谦装傻,他将人拽到桌案后坐下,干脆将话给摊开来讲。

“陛下,我不喜欢千秋殿,只是因为那是属于皇后的住所。我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你的皇后。”

“待陛下年长几岁后,再回忆起今日之事,兴许也会觉得荒唐可笑。年少时的绮梦,如何能当真?”

沈祈谦伸手环住盛意的腰,强迫先生坐在自己腿上,凑近去闻他的颈侧,用鼻尖轻蹭了两下,感受着他在自己怀中瑟缩,才哑声道:

“有何不可呢?若是愿意,朕现在便下旨封先生为皇后。”

“好先生,朕知道你说得对。那便先同朕好生做上几年夫妻,好不好?”

盛意怒道:“沈祈谦!”

他‘嗯’了一声算是应了,视线只盯着先生用各种精贵药材养出来的一身肌肤,如暖玉一般质地,简直好看得不像话。

曾经仰起头才能看见,如今就在他怀中,他一遍遍低声念道:

“先生……”

“先生……”

浓浓的无力感袭来,盛意推了他一把。

“批奏折。”

苏公公进来磨墨,再将奏折摊开摆在陛下面前。

沈祈谦左手搂住盛意的腰,右手拿起毛笔,沾了些墨后开始批阅。

盛意盯着奏折,一时间甚至分不清楚这到底是谁的字。

他初学字时临摹的字帖便是盛意给他的,可盛意从未想过能相似到这个程度。

盛意看了会儿,好歹处理朝政之事时还算好。

明明是个出色的帝王,为什么偏要……

时间一晃而过,处理了一上午的奏折,两人一同用了午膳。

下午,沈祈谦将先生安置在主殿午睡,在偏殿接见大臣。

没了先生陪着,他处事快狠绝,手段让朝臣们心惊又叹服,恨不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

盛意午睡醒,将依偎在他身侧的黑猫搂在怀中,思索自己教育弟子的方式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小八开心趴在阿爸身上踩奶,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明显惬意到了极点。

沈祈谦从屋外进来时刚好看见这一幕,伸手将这只黑猫抱起说道:

“苏鸣为你准备了炖肘子。”

小八摇摇尾巴就跑了,准备奔向炖肘子的怀抱。

送走那只烦人精,沈祈谦扶着先生起身。

盛意忍不住提醒:“让下人来便是。”

话音刚落,沈祈谦就环上了他的腰。

“可是只要跟先生相关,朕都想亲力亲为。”

“朕伺候先生伺候的哪里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