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南知鸢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长公主微微怔愣在原地,可转念一想大概是南知鸢真心担忧她。
长公主也只在脑海之中思索了一瞬,觉得南知鸢这话的的确确是有道理的。
今岁的宫宴毕竟有突厥的使者,所以排场要比往年都盛大一些。
方才长公主路过的时候,瞧见了宴席的大殿之中陈设奢华,陛下一概不爱铺张浪费,这着实是平日里鲜少瞧见的光景。
她点了点头,算是认可南知鸢的话。
“我知晓了。”
长公主垂下长睫,抚摸上了自己的小腹。
她唇角微微勾起笑意,是要做母亲的自豪感与满足感。
“如今,便是当初上战场之时我都未曾有这般的心惊胆战。”
她抬眸看向南知鸢,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阿鸢,当初你生棠姐儿的时候,受罪吗?”
南知鸢看向了长公主。
她突然发觉,便是在她眼中是巾帼英雄的长公主殿下,可落在这件事情之上,也只不过是一个最最普通不过的母亲。
“生棠姐儿的时候啊...”
南知鸢陷入了回忆之中。
当初她年纪小,怀孕的时候也只有老夫人安排的嬷嬷来照顾她的起居。只是那嬷嬷性子与她着实是不合,南知鸢许多事情都是瞒着她的。
怀棠姐儿的时候,南知鸢想着定然要给腹中的孩子最好的营养。
于是,便是那时候南知鸢孕吐得厉害,可她还是吃了许多对孩子好的食材。
因此...她生棠姐儿的时候,着实是受了好大的罪。
就算如今过了这么多年,南知鸢想一想当时的场景,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瞧见南知鸢迟迟没有后话,长公主下意识握紧了拳:“可是很难熬?”
南知鸢不想欺骗长公主,可更不想让长公主如今还未曾生育便害怕。
她思索了片刻:“殿下您自小习武,身体强,自然会比我们好上许多的。”
南知鸢顿了顿,补充道:“况且殿下您还有几个月,莫要担心了。”
听着南知鸢的话,长公主思索了片刻,也不自觉地点了点头赞同了南知鸢的看法。
她松了一口气:“你说的倒也是。”
长公主摆了摆手,决定不让自己在纠结这种小事情了。
“罢了,到时候如何我如今也做不了主。”
她转过身来,看着外边逐渐亮起的宫灯,喃喃:“今年的宫宴,瞧着倒像是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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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金蟠龙烛台之上,错落燃着婴臂一般粗的红烛,椒香混着梅蕊清甜的香气在整个殿内浮沉。
南知鸢与纪氏并没有坐在一块,而是被长公主带着落座在那青鸾衔珠的屏风之后。
福华郡主原本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不合礼数之类的话,可却被长公主挺着肚子,冷哼一声:“本宫如今月份大了,想着叫谢夫人陪在身边说说体己话,连这表姊都要管的吗?”
大长公主瞧见长公主额这是铁了心要护着南知鸢,她只能将自己女儿一下拉到了自己身边,皮笑肉不笑。
“卿儿你这说的什么话,福华原本只是担心在那些突厥人面前坏了规矩而已,倒是你,把你表姐想成什么样了。”
长公主视线转了过来,小声嘟囔:“自小到大,我可最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了。”
她声音放轻,却还是让福华郡主收入耳里。
“最最小心眼,睚眦必报的不就是她了吗。”
福华郡主瞬间瞪大了一双眼,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长公主:“你你你!”
大长公主几乎都要拉扯不动自己这个明明早就生了孩子,可脾气却跟稚子一般蛮横的女儿。
福华郡主刚要走到长公主位置前,却听见沉沉的男声。
“福华,卿儿,这是在做什么。”
是陛下来了。
南知鸢一下便起身,还将身侧的长公主扶了起来。
乌泱泱的人跪拜陛下。
他径直走了过来,先将大长公主与长公主扶了起来,而后才道。
“今日春宴,不必这般拘礼。”
他见南知鸢也依规起来,默不作声地微颔了首,而后视线便先转,落在了右座上的几人身上。
那三个突厥人打扮的走上前来,给陛下行了一个标标准准的突厥礼。
“待我们大王,给大虞皇帝问好。”
陛下微微颔首,示意他们起:“代朕问突厥王安。”
寒暄几句,尽显地主之谊。
陛下便也没有将心思全部放在那些突厥人身上,而是走到殿门前,牵过一只手。
崔令姿今日穿着华贵极了,那红烛倒影下来的光影洒在她的侧脸上,便是那突厥人都忍不住心中一颤。
陛下瞧见崔令姿朝她走来,他唇角微勾起,向来不喜形于色的陛下却在众人面前明晃晃地展示了对崔令姿的偏爱。
“今日药吃了没?”
陛下握住崔令姿的手,便缓缓将她给带到了上座上。
那突厥使者一瞧便是个人精儿,瞧见了大虞皇帝对待这个女人的不同,便拱手道。
“贵妃娘娘国色天香,我们大王有礼物要送给陛下与娘娘。”
若是单单赠礼给陛下,陛下极难提起兴趣来。可若是这礼是送给崔令姿的...
果然,陛下眉梢一动,他虚虚扶着崔令姿的腰肢转过身来,视线落在其中一个蒙着面的突厥使者身上。
他方才没有注意到,可如今,自然是察觉到了这莫名的突兀。
“在皇宫之中,为何覆面?”
方才开口的突厥使者,不自觉地转过身来看向自己身后的那位。
他勉强一笑,用不是太流利的中原语开口:“大虞陛下,此人容貌被毁,恐污了贵人的眼。”
陛下眉心一皱,却还是接受了这个叫他并不相信的看法。
如今在皇宫之中,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陛下不相信,有人能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捣乱。
他微微颔首,将注意力放在方才突厥使者同他所说,突厥王送给崔令姿的礼。
突厥使者拍了拍手,便有人呈上一块巨大的珊瑚来。
若单单只是珊瑚倒是不叫人意外,可这珊瑚与平日里见多的橘色不同,它呈现出粉白交织的颜色,像是一朵细嫩的花蕊,正在散发它独一无二的芳香。
“大虞陛下,贵妃娘娘。这珊瑚是我们突厥远从其他小国手中收取而来的,我们的王知晓,大虞陛下钟爱贵妃娘娘,不知这份礼物,贵妃娘娘可曾喜欢。”
便是陛下这种自小见多了奇珍异宝的,如今瞧见那珊瑚,眸子也是微微顿了一下。
他转过身来看向自己身侧的崔令姿,只是与他预料之中的不同。崔令姿面上并没有过多的开心,而是神情淡淡的。
“多谢突厥王了。”
她声音犹如冰泉一般,声线凛凛,温和中带有几分刺骨的凌冽:“待这珊瑚估好价,便在库房之中拿出同等的银两换成米面菜粮和保暖衣裳,送给云城的百姓吧。”
崔令姿眼眸动了动,微弱的叹了一口气:“过年了,也叫他们好过这个年关。”
在场的官员、和他们夫人们听见崔令姿的话,无一不站起身来:“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可突厥的使者面色却并不好看,毕竟谁人都知晓,云城如今许多普通老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情况,完完全全是由他们突厥人造成的。
为首的小短胡子的突厥使者,那一双阴冷的眼睛扫视了整一圈的大殿,而后,将视线微微落在了自己身后,那蒙着面未曾暴露出他面容的使者身上。
他那一双狼一般的眼微微眯起,又像是思索什么,立马转移开视线。
“贵妃娘娘爱民如子,这份心,比珊瑚还美。”
若是旁人说这话,崔令姿倒也只会觉得此人攀附的意图过于明显,可这话从那突厥使者用并不顺畅的中原话说出,崔令姿却只觉得连头皮都在隐隐发麻。
她低垂着眸子,并未说什么,而是道:“您着实是说笑了。”
崔令姿抬眸,看向了陛下:“陛下觉着呢?”
陛下在最开始听见崔令姿的话时,眼眸之中就闪过了骄傲,如今崔令姿这般问他,陛下顺势牵过了崔令姿的手。
“自然是听贵妃你的。”
崔令姿低下头来唇角微微勾起。
她可不稀罕什么突厥送来的礼,谁人不知晓突厥的狼子野心,不过是个珊瑚便想收买人心,可太小看他们大虞人了。
既然赠礼已经送到了该去的人手中,陛下大手一挥。
宫宴起。
十几名容貌上佳的宫娥如蝴蝶翩跹而来,她们站在一旁,便伴着乐师的奏乐而舞。
这些宫娥皆是皇宫之中技艺最为高超的那一批人。
南知鸢瞧着,都忍不住地发出赞叹来。可她下意识抬眸看向那一批乐师时,突然,南知鸢顿住了。
其中一个的眼睛...
明明隔着这般的远,可南知鸢却还是一下便看出了那男人的身份——
谢清珏?
他怎么混在这群乐师之中了。
南知鸢心中忽然闪出了不太好的预感。
长公主对那些宫娥起舞没有什么兴趣,如今她已经到孕后期了,对什么东西都馋得很。
可也不知晓段璋是从哪里学来的,说是孕妇什么什么东西不能吃,把长公主馋得,往日里在宫宴之上不屑一顾的吃食,如今却把长公主都给馋坏了。
驸马的位置与女眷并不在一块,于是,长公主诊断出有孕之后,倒是极少有这般放开吃,不叫驸马在一旁干涉的情况。
她刚吃两口,便看向南知鸢想让她也一块吃,可在长公主抬头之时,却发现南知鸢已经维持同一个姿势已经许久了。
“怎么了这是?”
长公主顺着南知鸢的视线一道望了过去,可她并没有看见什么东西。
她不解地瞧了南知鸢一眼,小声嘟囔了一句:“这是在看什么呢?”
长公主开口,却发现南知鸢像是没听见似得。
她伸出手来,可她还没有触碰到南知鸢,却见南知鸢像是吓了一跳似得,浑身都颤抖了下。
倒是把长公主都给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是?”
长公主看着颇有些惊魂未定的南知鸢。
南知鸢偏转过头来,她尽力掩了自己的情绪,对上战公主担忧的目光。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殿下,无事。”
长公主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可当她再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南知鸢却突兀地开口了。
“殿下,你身子可还好?要不我带你去偏殿休息休息吧。”
长公主看向南知鸢,只觉得如今的南知鸢像是比方才时候脸色白了一些。
可长公主却只微微皱了皱眉头,伸出手来覆上了她的额头上。
“怎么了这是,难受?”
南知鸢深呼吸了一口气,她方才交代给纪氏的,便是叫纪氏的人在偏殿照看景哥儿、棠姐儿与眉姐儿三个孩子,让他们别来宫宴之上。
当时纪氏虽不知晓南知鸢为何要这般,却还是答应了她。
而如今...南知鸢却觉得,只要棠姐儿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南知鸢心中便是一阵慌乱。
她看向长公主,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殿下,我...”
南知鸢只觉得自己有些难以启齿,可当她视线不经意之间瞥见了长公主隆起的小腹时,南知鸢的肩头上像是卸下了一个重担一般。她咬了咬下唇,还是开口道:“殿下,您可否同我一道去瞧瞧棠姐儿?”
长公主眉梢微微一挑,她倒是没有想到南知鸢竟然是这个理由。
她看着南知鸢:“如今宴席刚刚开始,况且还有突厥的使者,你...”
长公主开口之时,原本是想要拒绝南知鸢的。可在她说话的时候。忽然,她高高隆起小腹传来一阵动静。
长公主浑身瞬间僵硬在了原地。
南知鸢半晌都没有听见长公主继续开口说些什么,她正意外着想要张口时。
长公主开口了,声音带了些发颤:“它...刚刚踢我了。”
南知鸢眨巴了一下眼睛,便见长公主面容从震惊逐渐回归了平静。
长公主看向南知鸢,颔首道:“走吧。”
既然她的孩子都不愿她拒绝,长公主想,那便去瞧瞧棠姐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