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小心翼翼地将药碗端到李莲花的嘴边,药汤的热气微微拂过李莲花的鼻尖,那苦涩的味道让他本能地皱了皱眉。
李莲花顶着一头冷汗,睁开空洞的双眼,盯着前方的虚空。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每一处传来的撕裂般痛楚,声音低哑却尽力镇定:“我还不能睡……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在哪里?”
方多病愣了一下,似是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垂下眼,低声道:“我们还在流沙。”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些许哽咽,“那日你把我击晕后,我醒来就被关进了地牢。那地牢防守严密,我试过许多次,始终逃不出去。我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几日前,他们把我带出来……让我照顾你。我才知道,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说到最后,方多病的声音已经泣不成声。他的手微微颤抖着,似乎不忍再多看李莲花一眼。
李莲花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那哽咽中,依稀能拼凑出一张悲伤而无助的脸。他无法确切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但从方多病的语气、眼前的痛楚,以及那触目惊心的记忆,他大致能推测出自己的身体如今该是怎样的惨状。
“方小宝……”李莲花努力开口,嘴角牵起一抹虚弱的笑,“别哭了……我还没死呢。”他顿了顿,声音稍稍加重,问道,“他们是谁?是流沙的人……还是阿娩的?”
方多病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说道:“现在流沙的人……都已是她的人。那个疯女人已经是流沙的大当家了!她把你当成筹码,任由那些人……将你折磨到如此地步!”
“原来她……得到了……”李莲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痛楚,但他的脸上却扯出一抹欣慰的笑,仿佛听到的不是自己的悲惨境地,而是某种值得庆幸的事。
方多病泪痕未干,几乎气得骂出来:“傻小花,你还能笑得出来!”
话音刚落,李莲花脸上的笑容突然扭曲成痛苦的表情。他的身体似乎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蜷缩起来,忍不住发出低低的呻吟。
“李小花!”方多病慌忙扶住他,手足无措地看着他满是冷汗的脸,连忙将药端了过来,小心地喂入他口中。
“喝点,快喝点……很快就不痛了。”方多病低声安慰着,眼中含泪。他的声音颤抖,却努力维持平稳。
药汤的苦涩涌入口中,李莲花勉强吞咽几口,随后微微偏过头,靠在方多病的臂弯里。药效开始发作,渐渐驱散了撕裂般的痛感。他的呼吸逐渐平稳,双眼缓缓阖上,陷入了另一轮昏睡。
方多病将李莲花的被角轻轻掖好,又擦了擦红肿的眼睛。眼泪刚刚抹去,新的泪水却止不住地涌上来,顺着脸颊滑落。他的目光落在李莲花惨白的脸上,喃喃自语:“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的思绪回到了那日云隐山的夜晚。
那时,他们遭遇袭击。李莲花提剑破墙而出,犹如从天而降的神只。他的动作干脆利落,剑光如虹,每一剑都带着不可抵挡的力量,那些来袭的武者连他一合之敌都不是。
那一柄陨铁打造的吻颈剑在月光下泛着微蓝的光芒,剑随人动,凌厉无匹。他一袭白衣,翩然若仙,月光披在他身上,仿佛将他与天地融为一体。他像剑仙一般,风姿绰约,潇洒出尘。
就在那一刻,方多病第一次确信,眼前的这个人,确实是传说中天下第一的李相夷。
然而后来,他被李莲花挥掌击晕。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被囚禁在一个地牢里,四周戒备森严,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时光在黑暗中模糊了流逝的痕迹,直到某一日,他被人带出了地牢。
他以为自己终于要迎来自由,然而见到李莲花的那一刻,他的心瞬间沉入了冰冷的深渊。
那人全身被纱布层层包裹,像一具不完整的瓷器碎片被强行拼凑在一起。他的呼吸轻微得几乎难以捕捉,微弱的胸膛起伏仿佛下一秒便会停止。昔日的剑仙之姿早已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个仿佛被碾碎的残破身躯。
后来方多病才知道,那些人将他带到李莲花身边,是因为他修炼了扬州慢,而扬州慢能够催发生机,是最适合疗伤的内功心法。
李莲花的经脉早已被废,武功尽失,失去了扬州慢的庇护。他体内的碧茶毒素原本依靠药人之血压制,可药人之血毕竟有限,终究不能维持长久。而方多病的扬州慢,可以为李莲花重新催发微弱的生机,使他的伤势恢复得稍快一些。
方多病给李莲花换药时,,拨开李莲花身上的纱布,那些紧密缠绕的白色布条一层层松开,露出了伤口下的血肉。
当最后一层纱布被解开时,方多病倒吸了一口凉气,手中的动作僵住了。
那些伤口层层叠叠,有些是伤上加伤,有些深可见骨,李莲花的身躯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
方多病不知道李莲花是如何熬下来的,他红着眼质问过送药夜莺。
“为什么你们要如此对他!”方多病红着眼睛,语气中压抑着的愤怒几乎要撕裂嗓子。
夜莺看着他,沉默片刻,叹了一口气,眼神中带着些许悲悯:“是流沙之前的大当家想从他身上得到‘扬州慢’的心法,对他进行了逼问,但他一直没有松口。”
“那个女人呢……”方多病的声音微微颤抖,泪水滚落下来,“乔婉娩!她就任由他被如此对待?”
夜莺的目光微微一动,她看着方多病眼中的愤恨,停顿片刻,低声说道:“她没得选。”
“没得选?”方多病泪痕未干,边流泪边冷笑,声音中充满了刺骨的讥讽,“她是流沙的玄武堂主,是流沙的副当家,后来还成了大当家!她怎么可能没得选?她只是不想选而已。她只是想用他换取更大的利益罢了!现在,她已经坐上了那个位置,你们还想对我们做什么?”
夜莺垂下眼,声音平静而冷淡:“我们不会做什么。”
方多病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那就放我们离开。”
夜莺摇了摇头:“在他伤好以前,你们哪也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