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难相信,蛮夷之地,竟然在诸子百家的时代,能够出现如此神书,前后逻辑丝丝入扣,由浅入深,匠心独具,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啊!”
夏守礼精于算学,看到了《几何原本》之后,忍不住从心里往外的赞叹。
“尤其是最后,涉及到了圆锥曲线,球面几何,数论等等,实在是高深莫测。似乎精研下去,会打开另外一番天地,比起《九章算术》还要高明,还有深入,实在是出人意料!”
顾振华看着被惊得满头冷汗的众人,微微一笑:“这部书是利玛窦带来的,一共十五卷,徐光启和利玛窦合作翻译了前六卷,后面的九卷是刚刚汤若望等人翻译出来的。按照西洋人说,这部书成书于两千年前,和诸子百家的时代差不多,大家伙有什么感想啊?”
方剑鸣看得心惊肉跳,说道:“王爷,卑职也略懂算学,看过之后,竟不知谁是蛮夷了!”
“哈哈哈!”顾振华仰天大笑:“诸公,你们就没有想想么,若是西方在两千年前,就有这样的成就,经过两年前,他们还不飞上天去了?”
“王爷,您说这是骗人的?”夏守礼问道。
“书中的知识可不是骗人的,代表了西洋的算学成就。只是未必是两千年前的东西,很有可能是假托前人之名写出来的。这也不算什么新鲜事,诸位以为《黄帝内经》可是黄帝所写?”
能和顾振华讨论算学的,全都是才智过人之辈,纷纷点头:“王爷所说有理。没想到西方人也会替老祖宗擦胭抹粉?”
“究竟西方如何,本王暂时还没兴趣。这本书告诉一件事,那就是我们开始落后了,要是全天下的英才还把目光盯在四书五经上面,只怕有一天我们会被当做落后的蛮夷啊!”
方剑鸣急忙说道:“王爷。要想传播书籍,鼓励研究算学,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考试之中引入此书。卑职以为今年的官员考试就可以加入一些内容。”
“说的不错,马上刊印前六卷,要广泛传播!”
顾振华非常讨厌数学,而且他的数学也相当烂。但是有一点不能否认。数学是近代科学的基础,而且东西方数学的差距就是从这个时代开始的,西方率先建立起微积分和解析几何,直接推动了西方科学技术的发展,一举将东方甩在了后面。
西方人能做到。东方人没有道理做不到!
只要给大船一个正确指引,现代的历史应该没有那些白皮什么事了。对于大明的读书人,顾振华充满了信心。
……
“白兄,你是有福之人啊!”茶馆靠窗户的座位上,一个二十出头的枯瘦年轻人,抓着纷乱的头发,满脸的愁容。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年轻人,身上穿着宝蓝色的短衫。腰里皮带,加下皮靴。正是顾振华亲自颁布的官员制服,穿起来显得格外笔挺精神。浑身上下都透着干练的劲头。
这位“白兄”微微一笑:“老李,谁让你去年还犹犹豫豫,不愿意考呢!去年考的时候,直接授予从九品,可是今年的,只能从书吏开始了!”
李应聪哭天抢地。拿着脑袋撞桌子:“一步错,步步错。我就不该信什么鬼话,科举八股害死人啊!”
“李兄。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八股文和怎么当官,真的没啥关系。小弟初入县衙的时候,负责的就是收税这一块。本来已经有了规矩,除了上缴粮食之外,其余不收任何的税收,可是到了下面,一部好经被歪嘴和尚念出了毛病。”
“哦?白兄,你说一说。”
“嗯,虽然王爷规定不许增加百姓负担,可是田庄还要承担劳役。要兴修水利,建造道路。结果就有小吏向老百姓要钱,给了钱就不用干活。有的百姓贪图安逸,有的畏惧权势,结果都乖乖给了钱。他们这么一干,钱都落在了小吏的手里,需要的水利道路一点没有建成,都影响了军需物资运送。”
“白兄,你是怎么解决的?”
“还能怎么办,我跑了十几个田庄,和老百姓把道理讲清楚。告诉他们该干的活必须干,交钱也免不了。不该他们干的,就不用干,根本不用交钱。重分了河堤,每个田庄分配了责任段,总算是抢在雨季之前弄完了。要是遭了灾,我也就没法和老兄在这里喝茶了!”
李应聪仔细的听着,不断的点头:“是啊,以前就听说,下面的小吏一干几十年,地地道道的地头蛇,根本不怕知县知府老爷。听老兄这么一说啊,想要当好官,还真要从底层干起,舍得力气,才有本事和他们较量!”
正在说话之间,突然有一个灰袍的年轻人跑了进来,直接冲到了茶馆中间。
“各位老兄,天大的好消息啊,王府公布今年考试日子了,就在两个月之后,录取比去年还多了一倍,只是要从最小的书吏做起了。”
“那也成啊,好歹有个饭碗,再说了王爷都说了,以后谁也别想一步登天。县老爷是百里侯,光会做八股文,管不好一个县!”
灰袍的年轻人喘了口气,又笑道:“诸位别忙,今年还有一个特科,那就是算学,你们要是能考上算学,授予九品官职啊!”
“什么?”李应聪顿时从座位上站起来了。
“常河,你没撒谎吧?”
“当然没有,刚刚政务院贴出了细则,这算学可不容易,人家这次考的不光是《九章算术》,还有什么西洋传来的《几何原本》听说难着呢!”
李应聪毫不在意,撒腿就往外面跑,“老子就不信,这辈子还能有难住我的算学题目,这个九品官志在必得!”
……
一夜之间,原本几乎没人知道的《几何原本》竟然成了开封最热门的一个词,印书作坊连夜赶工,结果还不够用,有些等不及的书生纷纷自己动手抄录。
随着《几何原本》顾振华还搜刮心思,把阿拉伯数字,标点符号,数学字符全都列了出来,作为体例说明,向所有读书人推广。
这些东西初看没有什么,很快大家就发现了奥妙,既方便又好用!不光是读书人,衙门的官员,店铺的账房,三三两两都聚在了茶馆等地,大家伙热热闹闹的讨论着数学。
范克勤哪知道这些事情,他还在为这些书生苦读感到欣喜呢,可是一看《几何原本》顿时就傻眼了,翻看了几页,顿时眉头紧锁。
“这是什么东西,乱七八糟,好好的读书人,不钻研圣人的微言大义,不研究八股时文,不砥砺志气,把精力浪费在旁门左道上面,简直岂有此理!”
被撞的书生顿时冲冲大怒:“老头,牛皮吹破了,也不该拿书撒气啊,这可是考试的教材,我们这么多同窗都在苦读,你凭什么诋毁此书!”
“哼,邪门歪道,有什么值得一看的!你们难道不懂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的道理吗?德行不彰,又怎么为国做事!”
范克勤面红耳赤,厉声斥责,茶馆里的这帮读书人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老头发什么疯。
白云峰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走到了范克勤的面前,微微施礼。
“老先生,看你的样子似乎是读书人?”
“哼!”范克勤冷哼了一声。
白云峰并不在乎,笑道:“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什么叫德行,不偷不抢,不坑人不害人,孝敬父母,爱护兄弟,尽心做事,待人以诚也就够了。做事情还要看着真本事才行,光靠着德行,恐怕不成吧?”
“荒唐,圣人微言大义,穷极一生,能窥见一丝半点,已经算是侥幸,似你们这班又能体悟多少?”
这时候李应聪也走了过来,冷笑道:“圣人不耕不种,也曾无食困陈蔡。要是天下人都当圣人,只怕要不了几天,全都饿死了。老先生,您满肚子道理,别在开封讲,没用!”
范克勤被气得浑身乱抖,山羊胡上下晃动。身后的何腾蛟也看不下去了,咳嗽了一声。
“年轻人,你们见过多少,又读过几本书,竟然敢妄论圣人是非,实在是狂狷!要是老夫不客气,问你们的罪过,只怕这辈子都没有科举考试的机会了!”
白云峰突然把眉头皱起,脸色阴沉到了极点,目光锐利的盯着何腾蛟。
“老先生,我请问你可是开封的官员?”
“不是!不过老夫乃是兵部尚书,难道没有资格管教你们吗?”
“哼,凡事都有法度,能不能考试,不是一个人能说了算的。听老先生的话,实在不是一个二品大员所言。幸亏您没有管河南,要不然不知道多少百姓遭殃了!”
“胡说八道!”
何腾蛟可是以忠直著称,结果竟然被一个年轻人教训,他哪里受得了,老头须发皆乍。
“你们这些人学左道,读恶书,被蛮夷坏了心智。老夫劝你们及早回头,不要误人自误!”
李应聪满不在乎的一笑:“尚书大人,孔孟之道把朝廷弄成了这个样子,你们这些大官不知道反省,行新政几年之间,河南翻天覆地的剧变。谁好谁坏,摆在眼前,究竟是谁自误,天下人看得很清楚!”
“云从兄,不要和他们说了!”范克勤一把拉住了何腾蛟的袖子,厉声说道:“走,这就去找顾振华,让他给一个交代,不然老夫撞死在圣驾之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