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之上】自雷家堡一别,兰月侯便马不停蹄,一路疾驰赶回天启,径直奔赴摘星阁,就一些棘手要事向国师齐天尘问询请教。两人促膝长谈,不知不觉间,大半个时辰已然悄然流逝。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师尊,师尊!”一名小道童慌慌张张地冲进屋内,神色焦急,连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齐天尘神色平静,不慌不忙地抬眸,目光温和,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如此慌张?”
小道童好不容易稳住呼吸,结结巴巴地说道:“圣……圣上,他来了!”
兰月侯与齐天尘闻言,下意识地目光交汇,脸上同时泛起一抹无可奈何的笑。兰月侯微微摇头,轻声喟叹:“我这位皇兄,行事还是这般急切,一刻都等不得啊。”
话语声还在空气中回荡,明德帝已阔步迈入,身姿挺拔,气场威严。身后跟着大监瑾宣。
“微臣(臣弟)恭迎陛下圣驾!”国师与兰月侯赶忙上前,身姿端正地作揖。
明德帝微微颔首示意,稳步向前,悠然落座,举手投足间尽显帝王的威严与从容。瑾宣公公则如同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跟在其后。经过兰月侯身旁时,他斜眼一瞥,唇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那神情带着几分等着看笑话的得意劲儿。
“小十二,归来天启之后,缘何未曾踏入平清宫觐见孤,反倒现身于国师这儿?”明德帝语气波澜不惊。
“这……”兰月侯神色略显窘迫,干笑两声,“心中存有些许疑难,非得国师解惑之后,臣弟才敢前去面见皇兄。”
“嗯?那国师可有替你拨云见日,解了这满腹狐疑?”明德帝目光锐利,直直看向齐天尘。
齐天尘嘴角浮起一抹淡笑,却缄口不语。
兰月侯神色无奈,幽幽一叹:“国师的境界高深玄奥,实在令人难以参透。他的回应,似是蕴含了答案,却又仿佛只是雾里看花,让人摸不着头脑。”
“小十二!”明德帝骤然声色俱厉,帝王的威严气势扑面而来,“你只需如实回禀孤,究竟见到楚河没有?”
“臣弟确实遇见了。”兰月侯赶紧毕恭毕敬地回复。
“当真?”明德帝眼中闪过惊喜,迫不及待地追问,“在什么地方?”
“雷家堡。”兰月侯神色谨慎,郑重作答。
“既已寻到,缘何未能将楚河一同带回?”明德帝神色冷峻,话语间满是不容违抗的质问。
“臣弟何尝不想将他带回,只是……楚河身旁有几个少年从中作梗。”兰月侯微微叹息,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那些不过是乳臭未干的孩子,自己却被他们阻拦,实在面上无光。
“何人如此大胆!”明德帝龙颜震怒,声音里裹挟着雷霆之威。
“其中一人姓雷,名唤雷无桀 ,是银衣君侯与……”兰月侯话音戛然而止,神色一滞,心里清楚那个名字触碰到皇室忌讳,断不可随意提及,整理思绪后继续说道,“他是银衣君侯的子嗣,皇兄知晓他。还有一人名为唐莲,系唐怜月的传人。”
“唐怜月的传人?”明德帝侧首看向大监瑾宣,目光带着探寻,“你对这人的底细知晓多少?一一道来。”
瑾宣公公上前一步,身姿恭谨,神色端肃,有条不紊地启奏道:“陛下,雪月城的首徒唐莲,虽正值英年,却已在江湖中闯出赫赫威名。他承蒙唐怜月倾囊相授,是其门下独苗,而后投身雪月城,又承蒙百里东君厚爱,有幸忝列门墙,成为其唯一衣钵传人 。”
明德帝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冽的怒意,声音低沉,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些江湖势力,多少年过去了,竟还妄图插手我萧氏皇族的内务?”
“陛下,情况不止于此。”兰月侯微微欠身,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恭敬而审慎地回应道,“楚河他本人,也无意重返天启。”
明德帝听到这话,身躯一震,像是被猛地击中,旋即眉头紧蹙,长声叹息,声音里满是落寞:“他终究放不下,在怪孤啊 ?”
“并非如此,陛下。楚河已有归来之心,只是希望一年之后再返。”兰月侯躬身回禀,语气恭谦。
“他真有归来之意?”明德帝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惊喜,可转瞬又恢复了冷静,追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非要延迟一年?”
兰月侯语气平稳又条理清晰地奏报:“楚河当年离开天启之际,不知遭何人毒手,武功尽废,隐脉也严重受损。这次在雷家堡,他又与暗河家主激烈交锋,致使伤势雪上加霜。幸而药王的关门弟子和谢祭酒及时伸出援手,才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不过,据谢祭酒所言,百里东君曾踏足蓬莱岛,岛上隐居着一位仙人,超脱尘世,与天地共生,日月同辉,或有妙法能医好楚河受损的隐脉。此去路途艰险万分,危机四伏,但楚河求愈心切,意志坚决,一心想要登岛寻求一线生机。”奏报过程中,他始终留意着明德帝的神情变化 ,丝毫不敢懈怠。
明德帝起初满脸怒容,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势 ,可这盛怒之色旋即如潮水般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悲凉。他长叹一声,感慨道:“孤众多皇子之中,楚河天赋卓绝,无人能出其右,可这执拗的性子,也是最让人头疼。这些年他音信全无,孤一直以为他只是在赌气,哪怕朕率先让步,封他为永安王,又召他回朝,他仍不为所动,却未曾料到他竟历经如此坎坷。怪不得小十二你要向国师求教,这仙岛、仙人的事,玄之又玄,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国师能洞察其中奥秘了。”
齐天尘轻轻挥动拂尘,神情悠然,却缓缓摆首,面露思忖之色,不疾不徐道:“那传闻中的蓬莱仙岛,以及岛上仙人的事迹,我也不过是听闻一二。至于此岛究竟是实有其地,还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以及又能否治愈永安王的沉疴旧疾,皆如镜花水月,难以捉摸,一切都是未知。 ”
“确实如此。”兰月侯颔首赞同,神色间带着几分思索,“方才国师与我一番长谈,他提到,那所谓仙岛之上的,或许并非真正的仙人,而是鬼仙。虽名为仙,实则与鬼魅无异,绝非善类。”
明德帝听闻此言,目光如电,立刻转头看向瑾宣公公,声音低沉却自带威严:“瑾宣,此事你怎么看?”
瑾宣上前一步,身姿恭谨,眼中带着探寻的意味,和声问道:“兰月侯提及的海外仙山,神异非常,奴才实在好奇,斗胆请教,这仙山到底在何方呢?”
兰月侯微微颔首示意,神色沉稳,回应道:“从三蛇岛启程继续西行,穿过那片波涛诡谲的暗潮海域,便可寻到蓬莱岛。传言那岛常年笼罩在氤氲雾气之中,似有似无,如梦似幻,其空灵缥缈之态,难以用言语描绘 。”
瑾宣公公神色凝重,沉思片刻后说道:“三蛇岛这个地方,每年都会吸引一些商船前去。岛上毒蛇众多,尤其是蛇胆,引进城镇能获得丰厚利润。岛上有一种金线蛇,毒性很强,不过它的毒液却是难得的药材,能解其他蛇毒。所以每年都有不少商人冒险前往。只是这三蛇岛危险重重,附近海域又常有海盗肆虐,商船前往本就凶多吉少,更何况还要越过那片海域,危险系数实在太高了。”
明德帝神色关切,目光中透着几分忧虑,开口道:“这些情况朕也略有听闻。国师,朕想请教,楚河的隐脉,您可有办法治愈?”
齐天尘双眉微蹙,陷入短暂沉思,片刻后,沉稳作答:“依臣之能,可保其性命无虞。”
“甚好。”明德帝神色舒缓了些许,转而看向兰月侯,唤道,“小十二。”
兰月侯心里暗自叫苦,面上却维持着温和,苦笑道:“皇兄,您有什么指示尽管说。”
明德帝眉头轻皱,目光锐利,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当下立刻从帝都动身前往东及,能不能截住他们?”
兰月侯回想片刻,沉稳应答:“我离开那会儿,楚河伤势才勉强稳住,身体还很虚弱,行程肯定快不了,估计现在才刚出发。要是马不停蹄,日夜赶路,追上他们没问题。”
明德帝微微颔首道:“如此甚好,此事便有劳你了。”
兰月侯原本清俊的面容上此刻堆满了无奈与哀怨,眼中满是诉苦之意,他带着几分嗔怪的语气说道:“皇兄,臣弟才回到皇宫,一路风尘仆仆,连府邸的门槛都还没跨进去,您就又要给臣弟派这苦差事,也太不体恤臣弟了吧 !”
正说着,瑾宣公公微微欠身,上前一步,恭敬地启奏:“陛下,奴才手下恰好有一人,眼下正在前往东及的途中,或许能担此重任。”
明德帝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饶有兴致地问道:“是何人?”
瑾宣公公高声回禀:“回陛下,正是瑾威。”
每逢祭祀大典,历届帝王身后总会侍立着四位权宦。一人双手高擎镇国宝剑,剑身寒光凛冽,彰显国之武力;一人手捧传国玉玺,玉玺庄重古朴,象征皇权正统;一人恭执黄册,黄册规整有序,代表着律法尊严;还有一人稳稳捧着紫檀炉,香烟袅袅升腾,增添几分庄重肃穆。这四位权宦,再加上自幼便陪伴君王左右的伴读太监,在宫中并称为五大监。
掌剑监平日里专职统领金吾卫,守护宫闱安全,明德帝对其可谓极为熟稔。此人行事向来循规蹈矩,原则性极强,碰上棘手的任务,倒确实……
明德帝略作思忖,眼中闪过一丝肯定,颔首说道:“好,就派他去。”
【天幕之下】,城主府,王一行皱着眉,满脸疑惑与嫌弃,抬手指向天幕道:“话说皇帝身边的太监都这么不注重形象的吗?这怎么还一个个都披头散发的?皇帝都不注重身边人仪容仪表的吗?”
周围的人纷纷投来或认同、或诧异的目光。
司空长风望着天幕上的画面,不禁轻笑出声,道:“所以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兰月侯怕不真是个草包王爷吧?”
洛水反驳道:“想太多,能成为留在明德帝身边的唯一弟弟,其他王爷都被封到封地去了,兰月侯要是真没点本事、没点心机谋略,能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中稳居高位、安然无恙?国师是什么人物,他的话向来暗藏机锋、高深难测,兰月侯说像答了又像没答,说不定其中深意已经点明,只是还需要时间琢磨领会。还有另一方面,道家的事他终归不敢妄言,毕竟国师齐天尘在,知道了也不可能完全确定,那与其半知半解,不如直接来个不知道,也不怕得罪了国师。”
司空长风听着洛水条理清晰的分析,脸上的戏谑之色渐渐褪去,神色变得认真起来,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道:“师娘,你这么一说,倒是我莽撞了。之前只觉得兰月侯这反应好笑,没细想背后还有这么多门道。”
另一边,玥瑶不想大张旗鼓地办婚礼,她觉得两个人游历天下,在山川湖海间见证爱情就挺好。百里东君向来对仙子姐姐的话言听计从,更何况如今天外天的事情还悬而未决。于是,玥瑶提出自己要回天外天的想法,百里东君一听,当即表示要陪同她一块儿回去,可不能让她独自涉险。
玥瑶却轻轻摇头,目光坚定且温柔,“这是我身为北阙帝女自己一个人要面对的事情,我必须独自承担。你放心,等我处理好了,便来雪月城寻你,届时我们即刻出发去游历,看遍这世间美景。”
百里东君虽满心担忧,但看着她不容置疑的眼神,也只好无奈同意。
百里东君只好独自一人来到了雪月城城主府。
小寒衣眼尖,第一个看到他,像只欢快的小鹿般跑过去,脆生生地喊道:“大师兄!”
百里东君嘴角上扬,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随即,他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南宫春水和洛水,恭恭敬敬地唤道:“师父,师娘。”
南宫春水微微颔首,脸上带着几分关切,开口问道:“东八,你此番归来,神色间带着些许疲惫,可是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玥瑶呢,她没与你一同回来?”
百里东君神色一黯,将与玥瑶分别的缘由详细道来。
洛水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玥瑶是个好姑娘,她既然有此决定,想必是深思熟虑过的。你也别太忧心。”
百里东君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嗯,我相信她。这段时间,我会在雪月城好好修炼,等她回来。”
百里东君本就因为玥瑶回天外天的事心情欠佳,此时看着天幕中瑾宣公公和明德帝的对话,更是火冒三丈。他猛地抬起头,双眼瞪着天幕,大声骂道:“这萧若瑾真够大言不惭的,说这话真好意思!他还记仇上了,真就应了那句,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特么的,你杀进天启还不是靠江湖人,没有江湖人,你能当皇帝?既忘本又不自量力,云哥和文君那事儿,他做得更是离谱,棒打鸳鸯,就因为自己的私心,毁了一对有情人!云哥现在都不知去向,小心我哪天不高兴跑去天启揍你一顿!”
其他人听到这话,皆是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他们从未见过平日里潇洒随性的百里东君如此动怒,这才意识到他对明德帝这番言论的不满已达到了极点 。
司空长风倒是反应迅速,他上前一步,一脸认同地附和道:“就因为他的皇位有江湖人帮忙才怕江湖人掺和,自古都是兔死狗烹。这明德帝啊,坐拥天下之后,就想把曾经助力他的江湖势力一脚踢开,哪管什么恩情道义。” 说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对明德帝这等行径的不齿。
【天幕之下】景玉王府,雷梦杀双眼死死地盯着天幕,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偏偏不好说什么。只能将满腔的愤懑与不甘强行咽下。
李心月就站在雷梦杀身旁,同样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天幕。她的眼神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藏汹涌,她与梦杀的命运,早已和这皇室纠葛不清,此刻看到这般情景,心中的无奈与悲凉更是难以言说 。
萧若风坐在一旁,强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可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怎会不知这其中的暗流涌动,只是身为皇室中人,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 。
而萧若瑾看着天幕,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一脸赧然。他慌乱地站起身,声音都有些发颤:“若风,我先回书房了,还有些事务要处理,你们自便。” 说罢,也不等萧若风回应,便匆匆转身欲走。
萧若风见状,也连忙起身,说道:“兄长慢走。” 看着萧若瑾离去的背影,他微微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神色 ,屋内的气氛因这一场小插曲而变得愈发压抑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