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呼吸一滞,更加惊惧,唯恐下一个轮到的就是自己。
官莫北使了个眼色,阿海将管家的一只手扯到了前面。
如果是要用管家逼老爷松口,那就不能一斧头把人砍死了。
阿海偷瞄着官莫北的脸色,暗道:幸好幸好,这次没猜错。
眼看官莫北真的要动手,戚南风紧张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可是如果她这时候出声阻拦,那岂不是在背刺官莫北?
正纠结着,忽然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
电光火石间,斧头挥了下去。
戚南风惊得忘记了反应,身体像被人点了穴,麻木僵硬。
可预想中的血腥并没有到来。
管家手边的水泥地面裂开一道长长的缝,斧头牢牢地嵌了进去。
“叫什么,还没砍呢,先试试锋不锋利,郑伯放心,我一定给你来个痛快,刀口齐整,切割完美……”
他说着这么残忍的话,却还带着轻飘飘的笑,看起来愈发渗人。
郑伯吓得面容惨白,豆大的汗珠沾湿了脸下的地面,声音嘶哑着讲不出话。
官莫北摇了摇头,不屑地笑了。
还以为他有多硬气,也不过如此。
戚南风望着一身肃杀之气的官莫北,心里抖了又抖。
解铃还须系铃人。
她瞥了一眼旁边看似毫无触动的官景琛,蓦地抬高了嗓门,“是不是只要爸爸肯好好吃饭,好好生活,你就放过这些人?”
戚南风身体不由自主往前倾,呼吸有些不畅,满脸焦急之色,又是惊惧,又是惶恐。
她知道官莫北真的下得去手。
上次顾野和顾志勇被伤成那样,她都看到了。
官莫北望着她没说话,眼睛朝父亲那边一扫。
眼神交汇,心下了然。
戚南风一瞬间轻松了不少。
她没猜错,官莫北的意思跟她想的一样。
果然还是要逼官景琛表态。
但如果官景琛真就是谁都不在乎,那又该怎么办?
戚南风侧过身望着官景琛,目光沉沉。
“爸爸,郑伯也这么大年纪了,他替你瞒着莫北,说起来也是对你忠心,难道你真的忍心看着他去死吗?就算不死,缺胳膊少腿的也不好过。”
官景琛专注地看着书,他好像给自己设立了一个结界,困在里面,隔绝外界的声音,不听不答不为所动。
戚南风很急,看了看官莫北越来越阴沉,越来越失望的脸,又扫了一眼趴在地上哆哆嗦嗦的管家。
“莫北他这么做也是因为关心你,他平时不这样发脾气的,他很好的,你不要逼他。”
官景琛捧着书的手微微动了动,身体却像一尊石像,在这温暖的午后,表情却没什么温度,疏离又冷漠。
戚南风突然想起官莫北歇斯底里吼出来的那些话。
“你这样到底是在折磨谁……当年为什么要放她走……你现在再后悔又有什么用……”
当时官景琛也是这副表情,也是这么冷漠地对待官莫北的控诉,丝毫不加理会,根本不去管已经崩溃心碎的儿子。
戚南风控制不住的心酸,控制不住的汹涌激荡。
“爸爸,你抛下莫北这么多年,他是怎么过的你知道吗?你去弥补你的过错,惩罚自己,对自己这么苛刻,有没有想过你这样折磨的不仅是你自己,还有爷爷和莫北。”
戚南风攥了攥因为强压着激动而微微发抖的手指。
“你把莫北交给他的继母,一个连亲生父亲都不管的孩子,继母又怎么会管?他身上的伤你看到了吗?那都是那个女人造的孽,也是你……”
听到这里,官景琛终于出现一丝动容的神情,镜片后的那双眼睛虽然还在盯着书本,但早已没有聚焦。
戚南风咬了咬唇,控制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你是不是真的以为他很风光,官氏独子,集团唯一继承人,听着很好听,可他这么年轻就在这个位置上,过得有多累,你有想过吗?为什么你可以甩甩手就走,留下那么大的摊子给爷爷和莫北?”
“别说你是为了爱情,你如果真的爱妈妈,为什么不可以再坚定一些,不离婚又能怎样,不放她走又怎样,结果还能坏过现在吗?”
不放她走又怎样……
官景琛的脸上终于出现一种陌生又复杂的情绪,好像平静的湖面突然被人扔进一块巨石,动荡,飘摇。
他也在回想那些年那些事。
全都是他的错,他知道的。
他不应该放弃她的,是他亲自断送了他们的缘分。
与任何压力阻碍都无关。
之后数年,他无数次的想,放弃官家给他的所有一切也可以的,所谓的责任、担当、名誉,不要也行,可为什么那个时候会同意放手呢?
如果灵魂有声音,他一定要问问当时的自己在想什么。
是大山里乡村教师的女儿又怎样,没有背景又怎样,是他对她一见钟情,是他先追求的她,是他非要娶她,是他把她困在身边,是他把她从云上拽下来,又丢掉。
明知道偷偷领证结婚,家里长辈会有多生气,可他还是那样做了,但是承担怒火的不止他一个,她要承受得更多。
明明当初是那么善良温柔的女子,明媚又单纯,嫁给他之后却好似多了很多心事,眼里藏了愁绪,学会了强颜欢笑,也学会了欲言又止。
豪门大院的生活把她像一只鸟一样困住。
他想那就还她自由吧。
他明明可以更坚定,做她的依靠,或者带她一起离开。
可偏偏是放弃。
他恨自己当年的优柔寡断,恨自己被传统孝道世俗偏见禁锢,后来连集团总裁这个身份也恨上,不管不顾抛下一切去找她。
可是她已经不见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所以,才不断惩罚自己,苛待自己,活得越糟糕越好,他不配好好活着,他不配享受生活,只有活得痛苦绝望,才是在惩罚当年那个愚不可及的自己。
如果再也见不到她,那就惩罚他在岁月长河里活成一个孤魂野鬼。
戚南风看官景琛越来越动容的神情,唯恐自己话说重了,可是,还有最后一句,她最想说的,也是藏了好久的话。
她想说出来。
戚南风走过去蹲在官景琛脚边,抬头注视着他的眼睛。
“爸爸,如果你真的爱妈妈,为什么不爱她生的孩子?”
官景琛肩膀抖了抖。
“如果她知道你这样对她的孩子,她肯定会很伤心的,妈妈离开的时候莫北只有几岁,难道她就没有交待给你什么话?有没有讲过要你好好照顾莫北?”
官景琛喉咙哽住,那张总是波澜不惊无悲无喜的面容上,突然涌进更多的情绪。
“爸爸,你有没有发现莫北笑的时候眼睛很像妈妈,都是那么好看,让他多笑一笑吧,你也爱他一下吧,就当是替妈妈来爱他。”
你也爱他一下吧……
不是很多,只一下。
官景琛如遭雷击。
胸口大震。
手上的书一直在颤。
书和眼镜都是很好的伪装,伪装成毫不在意的模样。
可现在书上的字在晃动,而镜片,早已起了一层雾气。
他止不住地抖,压抑无声地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