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芳与夫君、婆婆、小姑住在一个院里。
逼仄的小院,才五间瓦房。
婆婆占一间,小姑占一间,一间是书房,一间是灶房,咏芳母女四人挤在一间房里,连转身都困难。
院子里脏污不堪,到处是垃圾,显然好久无人打扫。
耳听着屋里传出的惨叫声,眼瞅着一盆盆血水从屋里往外端,小姑子卫小美紧张地吞咽着口水,讲话都不利索了。
“娘,大……大嫂没事吧?会不会闹……出人命啊?”
“呸,呸,呸,你少乌鸦嘴,你大嫂都生三个了,哪还会有事?又不是头胎!你大嫂惯会吓人!”
“可,这还没到时候,产婆说是小产。”
老天保佑啊!
小侄子可千万别出事。
婆婆马氏面色一僵,紧张地四处张望了一圈,作势要打卫小美,吓得后者脖子一缩,侧让了开去。
“别乱说话!你大嫂就是到了生产的时候,再瞎说打死你。”
马氏警告地瞪了小美一眼。
小美缩了缩脖子,大嫂怀胎八月,若非下厨招待二嫂,滑了一跤,怎么可能提前发动?
“娘,咱们要不要通知大嫂的娘家人?”
马氏眼珠子一瞪。
“通知什么?不过生个孩子,又死不了!”
说话间,院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一个小丫头拉着府医冲了进来。
一边跑一边带着哭腔喊。
“府医,快,快,我娘在头一间屋里,快些救她!”
马氏和小美吓了一大跳。
等看清小丫头是孙女大丫,立刻怒目而视。
“站住!大胆的贱丫头,怎么什么人都敢往屋里带。”
大丫脸色一白,壮着胆子道。
“祖母,府医不是外人,是外祖母府上的大夫。”
马氏一听,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她压着消息,就是不想让大媳妇娘家人知道这事。
这小贱蹄子,竟然不经过她同意,私自去娘家搬救兵,气得她抄起扁担就往大丫身上打,痛得她满院子窜。
府医急得满头大汗,趁乱就往屋里闯。
却被小美一把拦着不许他进。
“男女授受不亲,你一个男大夫,怎的能往我大嫂屋里闯?”
“都什么时候了?人命关天!我是大夫,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我娘说了,女人生孩子是小事,不会死人的。”
府医听着屋里的叫声便觉得不妙,一把甩开小美,就闯了进去。
小美气得高声喊:“大哥,有男人闯大嫂的屋子,你还不快出来?”
隔壁厢房的门“嗵”的一声打开,出来一个满身酒气的书生。
脸上胡子拉碴,衣衫皱巴巴的,站都站不稳。
马氏累得气喘吁吁,却没打着几下。
见大儿子出来,扁担往他手里一塞。
“大丫如今胆儿越发肥了,敢不听我的话,你还不快教训教训她?”
卫毅喝得眼前重了影,依稀听到不听话几个字,立刻抄起扁担就打了上去。
男人的手劲到底大,还喝了酒,打得大丫痛得满地打滚。
二丫、三丫从角落里冲了出来,一下子跪在卫毅面前,拉住他的衣衫求饶。
“爹,不能打啊,不能再打了,求您饶了姐姐吧!”
酒劲迷人眼,卫毅此刻双眼通红,像野兽一般踢开二人,手上的扁担像长眼睛般往大丫身上招呼。
大丫只觉得骨头都要裂开了,还顾着妹妹,叫她们快走。
屋里的咏芳听到了大丫的呼痛声,用尽力气喊了一声。
“大丫,快跑!”
下一秒,人顿时晕厥过去,吓得府医赶紧施针。
好不容易救回来,立刻从药箱里拿出小半根老山参,赶紧切了两片,就往咏芳嘴里塞,剩下的叮嘱丫头赶紧熬汤。
这还是王爷用剩的,他便寻思着什么时候能救人。
赶得巧,今儿正巧用上了。
几个丫听到娘晕了,顿时吓傻了。
大丫连呼痛都不敢,生怕被娘听见。
马氏还在叫骂。
“杀千刀的呀!只会生赔钱货!!!你要是害了我大孙子,我定然要你的命!”
小美拉了拉她的衣袖:“娘,府医在呢,你少说两句!”
卫毅稀里糊涂的,眼前一黑,直接倒在院子里。
马氏一见,又急上了,招呼小美,一起搀扶起卫毅,将他扶进了厢房。
大丫松了口气,扶起两个妹妹,在院子中间跪下。
“妹妹,跪好!咱们求求老天爷,他见咱们诚心,一定会保娘亲平安!”
三个小丫头在院子里祷告。
秦氏着急忙慌地赶到,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立刻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迎了上去。
“我的儿,你们怎的这般命苦啊!”
也不问咏芳的情况,直接揽着三个丫头便嚎哭了起来。
宋谨央没顾上喘口气,换了身衣衫便赶着去咏芳的婆家。
刘嬷嬷看着宋谨央满脸疲惫的模样,心疼极了。
“夫人,您这累了一日了,大姑娘的事便让秦氏处置吧。”
“她若是个有脑子了,何至于走到今日这一步?”
刘嬷嬷瞬间哑然。
“好了,换身朴素些的衣裙。”
卫家家贫,她若穿得过于正式,倒像是去示威般。
换了衣裙,她吩咐刘嬷嬷。
“去叫秦氏过来,坐我的马车一起去卫家。”
宋谨央刚刚来到二门,刘嬷嬷便赶着过来禀报。
“老宅下人说,秦氏已经去卫家了。”
宋谨央点点头,登上马车便赶了过去。
一柱香的功夫,马车便稳稳地停在了卫府门前。
看着红瓦白墙的院门,以及黑牌匾上镶金的“卫府”两个字,宋谨央抿了抿唇,吩咐刘嬷嬷上前叫门。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个不认识的小丫头,冷着脸问:“你们找谁?”
刘嬷嬷急声道:“咱们找府上大奶奶,听说她小产了?咱们夫人担心得不得了,劳烦通传一声。”
小丫头冷脸打量了一番马车,扔下两个字“等着”,就“砰”的一声关了院门。
刘嬷嬷一脸懵。
这什么情况?
好在等着不久,不过半盏茶功夫,门再度开了。
这次,出来一位打扮得妖妖娆娆的新妇。
她眸光如银波流转,看向刘嬷嬷的眼神却含着冷意。
“大嫂不住这儿,她与婆母住老宅!”
说完,便返身往回走。
“站住!”
刘嬷嬷大怒。
头一次遇上这么无礼的人。
“你是什么人?为何会住这里?这座宅子是卫府大奶奶的陪嫁,是她的私产。”
对方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扑哧笑出声。
“我是她的妯娌!这院子小,住不下这么多人!大嫂心善,主动把房子让了出来,自己伺候婆母回了老宅!”
语气满是不在乎,似乎咏芳让出宅子是很正常的事。
刘嬷嬷气极,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再度开口。
“不过一间又破又小的宅子!陪不起别陪!既然充作陪嫁,自然由大嫂做主。她想给谁住,就给谁住,难道还要你个下人同意?”
说完,潇洒地转身离开,“砰”的一声重重关上门。
刘嬷嬷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自己活了这么大岁数,还从未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抢了妯娌的陪嫁不说,竟还厚颜无耻地说“陪不起别陪”。
这是人说的话吗?
突然,身后传来响动。
宋谨央下了马车,走了过来。
刘嬷嬷赶紧上前搀扶。
宋谨央却推开她的手,转头吩咐素馨。
“去报官!说有人抢劫!”
素馨领命而去。
刘嬷嬷面有忧色。
“夫人,您这么做,大姑娘在婆家会不会难做?”
“我今儿忍气吞声,他们便会善待咏芳?”
刘嬷嬷瞬间哑然。
“再去叩门!我不是大夫,赶去也没大用,倒不如先替咏芳料理了扒她身上吸血的鬼魅!!!”
刘嬷嬷顿时来了精神,气势汹汹地上前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