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就在沙发上落座不动,炎热天气里却坚持紧闭的门窗,立刻落败后也依旧从容的态度,宁肯观望也始终不叫喊警卫进入……
“空气有问题!”
年轻人几乎跟他同一时间得出了结论。
话音落地,年轻人单手一撑,反应极快地从沙发上滚下,并抬手试图去推开沙发。
明白其下意思,张从宣抓住沙发一侧,手下用力,直接将整个钉死的沙发座位从地板上掀了开来。
沙发飞起、遮挡视野的瞬间,他忽然感觉手臂尖锐一痛。
似乎被什么用力钳制住了之前有伤的位置。
莫云高!
就在方才两人注意力集中在沙发上时,这家伙趁机扑了过来,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臂。
无需多想,张从宣本能便要抬手将人甩开。
然而挣扎间对方加大力度,原就没好的伤口,此时二次受创,愈发疼得钻心。
吃痛之下,他居然没能一下甩开。
两人短暂僵持的刹那,地上一道黑影猛然窜出,朝着张从宣就扑了过来。
是一条小臂粗细,却通体发乌、长着奇怪毛发的黑蛇。
由于莫云高的阻拦,张从宣已经来不及躲闪!
但就在电光石火之间,那黑影却忽然停在了近在咫尺的地方——
是旁边的年轻人注意到异样,第一时间伸手过来,一边把他推开,一边帮忙拦了一下。
黑蛇撞到了年轻人手上,盘旋的身子停顿一瞬,很快落地,卷着尾巴就要逃跑。
此时,张从宣终于捏着脖子把莫云高甩了出去、撞在墙上,让对方当即陷入了昏迷,并精准踩住了偷袭黑蛇的脑袋。
目光落到地上的时候,却是忽然一凝。
原本沙发的位置上,一个体积不大的铁罐,正在细细地冒出气体。
见此一幕,他闭住呼吸,下意识就要去抓住行动不便的年轻人肩膀,想尽快带人离开。
然而刚刚碰到人,还没来得及用力,年轻人晃了一晃,却是再难支撑般,沉沉倒了下去。
也就此,露出了手臂上那触目惊心的两个血洞。
——赫然是蛇类留下的的咬伤!
望着这眼熟的伤口,以及脚下奄奄一息的长毛黑蛇,转瞬间,张从宣脑中已经浮现出了曾借助【神秘精通】看到过的说明。
【……黑毛蛇的蛇毒……只有极少数人能真正读取其中的信息……大多数不幸儿,只会被蛇毒侵蚀神经,最终变为蛇的傀儡,行尸走肉。】
凝注一秒,张从宣迅速扭头,抓起刚刚被丢在地上的军装外套,甩手扔到了气罐之上盖住。
随后包住拎起,几步冲到了窗户边,猛然推开窗,将东西远远丢进了海面。
潮腥的江风肆意吹入,立刻冲淡了房间里的窒闷气息。
他转身回去,捡起徐副官的外套给年轻人披上,然后把对方也带到了窗边。
蹲下身看着他,张从宣声音不觉放轻了:“感觉怎么样?这种蛇的毒液可以传递一些画面之类的信息,所以现在感觉可能会不太舒服。”
“你先休息,我现在去审讯莫云高,找蛇毒血清。”
他说完就准备起身,却被一把抓住了。
新鲜的空气,似乎让年轻人提起了一点精神,轻轻呼吸几次,抬头朝他看了过来。
黑眸之中,仍然是那样平静淡定。
“没用的,”年轻人低声说,“所有蛇的解药都在驯蛇人身上,这是他自保的法门。”
“我也没看到任何画面,很抱歉。”
张从宣心下有些发沉。
有曾经呉邪的反应作为对比,就眼前年轻人的情况来看,显然并非是更为幸运的情况。
但,对方是挡在自己前面,才会受这一劫的!
窗外看出去,江面黑沉一片,根本找不到刚刚跳船离开的驯蛇人去了哪里。
他转而起身,换成莫云高的声线,扬声朝着门口厉声下令:“耍蛇的小子跑了,全船搜捕,务必把人找到!”
警卫应声,随即便有人匆匆而去。
但等张从宣重新回到窗边,就发现,年轻人已经开始神志昏昏。
听到他的脚步声,才清醒一些。
不能等了,心下决意,青年弯腰将人扶起。
“广州这边毒蛇咬伤人数不少,医生可能有办法,”望着年轻人愈发苍白的脸色,他毫不犹豫道,“我现在带你下船,去最近的医院。”
对方却是摇头,忽然发问:“你是其他档案馆的人?”
“嗯,北部档案馆,张从宣。”
张从宣嗅到了一丝血气,显然,对方在刚刚咬破了舌尖,以此来保持清醒。
闻声,年轻人始终冷静自若的面容上,却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
回应一般,他轻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南部档案馆,张海侠。”
“我见过你的名字,但你怎么……”张从宣忍不住蹙眉。
南部档案馆提交的报告,只涉及事件,对于调查人员,只是末尾附上的两个简单名字罢了。
他有意打听,也只得知,两人似乎在那场调查的末尾互相掩护受了伤,因此有多次申请想要返回厦门。
但外派特务无故是不允许离开驻地的,当然是被驳回了。
“盘花海礁案受的伤,”张海侠答得轻描淡写,看着对方恍然惊怔的神情,反倒失笑,“马六甲算命的说,我会死在上次未完的事件上,看来他的确说中了。”
受伤的在这里,谁掩护谁,不用再多说。
张从宣不由想要叹息了。
张海侠却是继续说了下去。
“你认识这种蛇,对咬伤的症状也说得清楚……其实,能接受到蛇毒信息的情况才是少数,其他人则会死,对不对。”
被看穿了修饰太平的努力,张从宣望着他清明的眼睛,唯有沉默。
“你此行,想来是为处理上次的收尾。控制莫云高却不杀,想来是还要借他的身份做事。”张海侠微微摇头,快速叙述着自己的推论。
“眼下计划将要成功,若是为我功亏一篑,岂不可惜?”
“我的腿不能动,早就变成了累赘,”他望着青年,忽然笑了起来,“能帮你一把,没什么不值得,我十分甘心愿意的。”
“如果可以,只请阁下帮忙做一件小事,不会很麻烦——你知道我,那应该也看到过南洋档案馆,张海楼的名字吧?”
张从宣眸光闪动,缓缓点了点头。
“我知道他。”
“太好了,”张海侠笑容扩大了些,“如果能见到他,劳烦替我转告一句话吧。”
仿佛顽皮的孩子刻意炫耀,他的嗓音忽然轻快起来。
“——张海楼,我没等你,自己先回厦门啦。”
青年的眼睫重重颤抖了一下。
仿佛不忍再去看张海侠苍白带笑的脸,他垂下眼,嗓音不觉放轻了:“你该自己告诉他的。”
张海侠微笑不语。
他坦然的神色,仿佛面对的不是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是亲切的归途。
而凝神观察着他在这种气温下,依旧干净光洁的赤裸上身,一秒、两秒……
张从宣忽然莞尔。
“是谁说,你就会死在这里了呢?”
什么意思……张海侠猝然睁大了双眼。
而青年弯眸望着他,唇边笑意几近促狭,却又带了几分隐秘的得意。
恰好,他知道这么一个族中秘术,可以让濒死者得活,重伤变轻伤,老朽复青春……正适合当下的场景。
其名为,拥血赋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