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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贵妃蹙眉,出言反驳道:“陛下,傅子晋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入都尉司?都尉司掌管刑狱侦缉,其中儿郎皆是身手矫健、武艺超群之辈。他一介文弱书生,去了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他若有心为国效力,自当入翰林院,为陛下修书撰史,岂不美哉?”

皇后却道:“都尉司并非只有厮杀争斗,亦需文书往来,案牍整理。傅子晋既是文人,想来做这些正合适。况且,他能提供线索,协助江卿查案,也算有几分机变之智,未必不能在都尉司有所作为。妹妹莫要以偏概全,小瞧了天下读书人。”

韶贵妃气结,“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妾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娘娘何必如此认真?可都尉司乃是重地,岂能随便安插人手?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谁来承担?”

江瑾安始终沉默不语,端坐于椅上,稳如泰山,似是事不关己。

惠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跟明镜似的。他沉吟片刻,说道:“好了,此事本意是奖励傅子晋,并非惩处,具体如何安排,朕会亲自问过他的意见再做定夺,你们不必再争执。”

他看向沈静姝,“静姝丫头,你且去皇后那里坐坐,朕与瑾安还有话说。”

沈静姝看了眼江瑾安,后者微微颔首,她便起身应是,向惠帝和皇后、韶贵妃行了一礼,跟在皇后身后往外行去。

韶贵妃见状,便也知趣地起身,用丝帕掩着嘴,轻咳了一声,瞟了皇后一眼,才不情不愿地退出了养心殿。

“咳咳……”

待三人都离开后,惠帝突然咳嗽起来,一声紧似一声,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一般。

“陛下!”江瑾安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他,手掌触及之处,一片冰凉,直凉到他心底。

惠帝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他看着紧闭的殿门,长叹一声,“瑾安,老四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你觉得该当如何?”

江瑾安沉默片刻,说道:“天子犯法,理应与庶民同罪。”

惠帝听罢,久久不语,半晌才喟然道:“你呀,还是这般执拗。”

江瑾安垂首,不再言语。

……

养心殿外,韶贵妃扭着腰肢,趾高气昂地走在前面,临出大殿门前回身对皇后身边的沈静姝说:“都尉夫人,本宫先走一步,改日再叙。”

说罢,看也不看皇后一眼,便带着一众宫人扬长而去,留下一阵香风。

皇后看着韶贵妃的背影,凤眸微眯,语气平静地对沈静姝说:“这深宫之中,是非恩怨,总是难以尽数消弭,剪不断,理还乱。”

沈静姝欠身:“皇后娘娘宽宏大度,母仪天下,是臣妇的楷模。”

六月午后,正是闲坐品茗好时节。

二人一道去了御花园的八角亭中,相对而坐。

亭中石桌上已备好茶点,清香四溢。

“成亲那日,多亏太子与太子妃出面帮衬,才使得婚礼得以顺利进行,臣妇心中感激不尽。”沈静姝开口,打破了沉默。

皇后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拨了拨浮在上面的茶叶,并未立即饮下,她抬眼看向沈静姝,眼神深邃,“为臣子的,理应为君分忧。只是这人啊,可要知恩图报才好。”

“知恩图报”这四个字,分量可不轻。

更何况是皇家恩情,重若丘山。

沈静姝心念百转,琢磨着皇后的用意。

她与江瑾安的婚事,本就是圣上赐婚,太子和太子妃出面,是奉旨行事,亦是人情。

太子代为迎亲,虽是权宜之计,却也让她在众人面前保全了颜面,这份恩情,她自当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可皇后口中的恩情,究竟指的是皇家之恩,还是另有所指?江瑾安与太子之间的关系,是否也在这份恩情之中?

她不会天真地以为皇后只是让她感念皇恩,更不会因此就替江瑾安站队。

思及此,沈静姝敛起心神,面上恭顺,应道:“娘娘教诲的是,臣妇谨记在心,定当知恩图报,不负皇恩。”

皇后看着她,眼底流过满意之色,这孩子,通透,一点就明白。

她转头示意徐姑姑,“去凤仪宫,将那副麒麟送子图取来,赠予都尉夫人。”

徐姑姑领命而去,皇后又道,“此图寓意祥瑞,盼你早日为江府绵延子嗣,也算不负本宫的一番心意。”

沈静姝起身,再次欠身行礼,谢过皇后的恩典。

养心殿内,龙榻之上,惠帝已沉沉睡去,呼吸和缓,却显得格外虚弱。

李德禄轻手轻脚地送江瑾安出来,神色忧虑,欲言又止。他踌躇片刻,终是咬牙对江瑾安低声道:“都尉大人,陛下龙体违和,已有数日,却不肯召太医诊治,也不让奴才们声张,怕娘娘和太子殿下忧心,还望大人多加劝慰。”

惠帝的身体,竟已虚弱至此?

江瑾安心头一沉,回想方才惠帝的言谈举止,虽极力掩饰,却仍能觉察出疲态。

他向李德禄颔首,示意自己知晓,便转身离去。

宫女引路,江瑾安来到御花园的八角亭。

亭中,沈静姝正与皇后闲谈,见他到来,眸中闪过喜色,便起身相迎。

皇后又与他们二人寒暄几句,便温声道:“你们也回去吧,莫要耽误了时辰。”

说罢,自己也起身回宫。

二人出了宫门,上了马车,沈静姝见他一路拧着眉,便开口问道:“怎么了?瞧着你脸色不好。”

江瑾安沉默片刻,方才低声道:“陛下身体有恙,怕是不容乐观。”

“陛下?”

沈静姝惊讶,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前世并未听说惠帝身体抱恙,怎么反到了这世……

她心绪翻涌,却极力压下,只问:“何时之事?可有召太医?”

江瑾安摇头:“陛下不许,李德禄说已有些时日了,却一直瞒着。”

车厢内,一时沉默无言。

惠帝的身体状况,究竟是她重活一世引发的变数,还是前世便已发生,只是她身陷囹圄,无从得知?

沈静姝的心乱成一团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