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沁草原之上,被唤作老袁的士兵凑了上去,端详片刻,撕开了身上的衣裳,又拿了树枝撑着千夫长的手臂,将布条缠绕在脖子之上,老袁走出几步端详片刻:“千夫长,这下更像了。”
“走罢,追上萧国公。”
“咱们提督叮嘱了,早办完早回去大口喝酒吃肉。”
“宋都司手下亲兵如何处置?”老袁问道。
千夫长翻身上马,转而吩咐道:“你将宋都司手下亲兵送回。提督自有对策。”
“不该咱们管的,咱们不管。”
“末将领命。”
百夫长领着宋都司手下亲兵扬长而去,千夫长带着身后骑兵追上了萧子轩的马匹,萧子轩一见千夫长手上缠绕绸布,眼中便觉惭愧。
他不断的想,若是他更勇猛一些,若是他更睿智些,是不是就不必让他人因为自己受伤了?
一路打马,马蹄踏过草原,铁骑不停,到达了科尔沁吉色部落营帐之前。
科尔沁吉色部落营帐前,因着吉色王入了京都,吉色部落此时由吉色王儿子代掌权。
此时,吉色部落营帐门前,左右站立两个斜斜穿着狼皮衣领的汉子,那汉子耳垂上还带着触珠,手上握着刀柄。
一见得马蹄声,他们的神色便开始警惕起来,待来人走到近前,看清了来人,弯刀碰撞在一处,大汉沉声问道:“来者何人?”
萧子轩有伤口的那只手负在身后,一只手拉着缰绳,翻身下马,他走到近前,双手拱拳:“在下景安萧国公,今日来寻吉色王谈判。”
“吉色王?”
“我们家吉色王不是入了京都?”大汉眸光如炬,声如洪钟。
萧子轩想起来意,话锋一转问道:“近日景安不提供官盐,科尔沁牛羊均要饮用盐水,今日前来是寻吉色部落掌权者商讨粗盐,若是不用,本国公打道回府。”
大汉面面相觑,话音刚落,科尔沁吉色部落营帐帘子抖动,从中出现一头戴毡帽,身穿华服,腰缀红珠的汉子,唇边络腮胡与吉色王如出一辙。
这汉子手中把玩着一对天珠,才看向了萧子轩:“我乃吉色王亲子吉色多匈,你是景安来谈粗盐的萧国公?”
“景安的萧国公,长相如文弱书生一般,穿着铠甲倒是人模人样的。”
萧子轩望着面前的汉子,眼中没了往常的清澈,虽胸中怒气上涌,但也明白今日为重中之重,若是兵不血刃收复了科尔沁,于景安来说,是一大盛事。
他不动声色的颔首:“吉色王子。”
“今日本国公前来,事关科尔沁民生,也事关景安和科尔沁邦交。”
“吉色王子可要听一听?”
吉色王子攥着天珠的手一抖,事实上,他方才听到官盐二字就已经极为不淡定,没了官盐,科尔沁的牛羊会脱水,近日来,景安不止断了官盐,还断了粮草。
到了冬日,科尔沁的牧民若是没有牛羊肉果腹,便无法面对漫天风雪。
若是再没了粮草,冬日的科尔沁水草不若春日,科尔沁的牧民该何去何从?
吉色王子一口老血如鲠在喉,景安手段极其卑劣,是以方才他才口出恶言,想要刺痛刺痛面前这文绉绉的书生来。
只是,若是这萧国公走了,科尔沁的民生当如何?
他忍住心下的不快,一个眼神,一旁两个大汉撩开了科尔沁吉色部落的营帐。
萧子轩带着身后千夫长和几名亲兵入内。
科尔沁吉色王子所在营帐,入内一目了然,营帐墙壁上挂着一只硕大的狼头,狼头之中一排锋利尖锐的獠牙,底下缀着一盏油灯。
内里有着一个小锅炉,除去一张油布之上放了一张床榻,其余便是长条案和小矮几。
萧子轩望着锅炉,底下的篝火不断燃烧,散发的的烈焰让这营帐之中带着暖意。
“萧国公,要不要来一碗酥油茶?”吉色王子突然出声道。
“可。”萧子轩一股脑往篝火旁的小矮几一坐,这才感觉到手上的伤口,一阵痛感袭来,他用布条缠绕在伤口之上,不想在吉色王子的面前露怯,忍下痛意,才伸出两只手,似乎是在锅炉旁烤火。
“萧国公。”吉色王子一边用了一只长条状的舀子,从铜制的小锅炉之中,舀起了一舀酥油茶,意味深长的说道:“我们科尔沁处理叛徒,罪奴,又或者是敌对方俘虏。”
“要么,是祭天,食其肉,啖其血。”
“要么,使用酥油茶,混合了蜡烛油,将食道生生烫毁。”
“滚烫的蜡烛油混合着酥油茶,会让被俘虏者,生不得死不得。”
一碗酥油茶被递到萧子轩的手心之中,吉色王子的声音渐渐带着森然的寒意,目露讥诮,他啧了一声,又道:“生不得,死不得的时候,听闻景安的前朝有凌迟处死之刑。”
“慢慢的,看着猎物口不能言,眼中惊惧,又慢慢的,在四肢百骸的剧烈疼痛之中而死。”
“萧国公,你说,我们科尔沁的刑罚如何?”
吉色王子看着面前的萧子轩,文弱书生,应当被这话吓得喝不下酥油茶才对。
萧子轩经历过了方才的厮杀,他缓缓的端起酥油茶,吹了吹上头滚烫的茶末,才望向了吉色王子:“刑罚好不好,本国公不知晓。”
“本国公只知晓,再过几日,吉色王子恐怕连酥油茶都喝不上了。”
吉色王子神色一恼,是的,最近景安把控的,根本不止粮食和官盐,还有茶叶,景安驻军将科尔沁所熟悉相交的商会,全部查抄,大规模的查抄致使无一人敢和科尔沁进行商贸。
牛羊换不成茶叶,粮食,官盐。
察觉到吉色王子脸上的暗沉之色,萧子轩淡定喝了一口酥油茶:“这酥油茶倒是比想象中的更好喝。”
“萧国公。”吉色王子靠近,危险的说道:“你不怕本王子下毒么?”
二人离得近,吉色王子话中威胁意味满满,萧子轩面不改色,双眼凌厉,面上却笑得开怀,他仰头将手中酥油茶一饮而下,伸出手擦了擦唇角的茶渍。
单挑了眉:“吉色王子不会的。”
“哦,如何不会?”
“吉色王子。”萧子轩手中脱力,手上端着的碗盏在科尔沁吉色王子营帐之中落了地,因为是泥土,碎裂声带着闷哼声。
“你!”吉色王子伸手一指,满脸怒色,眼中都是阴暗。
“吉色王子若敢下毒,正好给了景安驻军开战的理由。”
“我们景安,什么都有,地广物博,不需要科尔沁牛羊也能存活百年,科尔沁离了景安可不行。”
“是以为何千百年来,科尔沁无论是前朝还是如今,都只能是附属国。”
“那就杀你一人!”吉色王子掏出手中满是镶嵌宝石的匕首,满脸凌厉之色,萧子轩双手负在身后,往前走了几步,面对着匕首的寒芒,他心脏忍不住咚咚咚的剧烈跳动,却咽下了口水,忍住了惊惧,往前挺进两三步。
“你,你不怕?”吉色王子见萧子轩不退反进,睁大了眼睛,他惊讶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