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霜星安稳地咽下了嘴里的糖,喉结轻轻滚动,脸上的神情也舒缓了些许,博士微微咬了咬嘴唇,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
把手中的糖小心地放进嘴里,舌尖刚一触碰到那糖体,还未来得及品味出什么特别的味道,一股难以想象的辛辣感如同汹涌的潮水般,瞬间从口腔里爆发开来。这股辣意势如破竹,直直地冲向头顶,仿佛一把烈火在口腔中熊熊燃烧,顺着喉咙一路向上,直冲天灵盖。
博士的双眼瞬间瞪大,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微微凸起。她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双手下意识地捂住嘴巴,想要抑制住那股疯狂肆虐的辣意,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嘴里的唾液疯狂分泌,却无法缓解这如烈火灼烧般的痛苦,反而让辣意扩散得更快。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脚下的碎石上。
“呵呵......”
一看到博士狼狈的模样,霜星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的表情......抱歉,忍不住想捉弄你一下。这个玩笑我对身边人开过太多次,已经没人会中招了。现在总算又......找到次机会。不好意思,我实在是有些......忍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博士才从那股令人几近崩溃的辛辣冲击中缓过劲来。她涨红的脸色慢慢褪去那层燥热,重新变得苍白,呼吸也从急促逐渐趋于平稳。
博士双手撑着膝盖,身子微微下弯,仿佛方才那阵强烈的刺激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每一下呼吸都像是要将肺里残余的辛辣气息彻底排出。发丝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脸颊上,眼神里还残留着方才痛苦带来的惊惶与恍惚。
“为什么要吃这种糖?”
博士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既因为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也饱含着内心对这奇特糖果的困惑与不满。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向霜星,眼中的探寻之意如同火炬,想要穿透霜星冰冷的外表,洞悉这背后隐藏的缘由。
霜星听到博士的询问,微微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下一片暗沉的阴影,将她复杂的情绪遮挡了几分。她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仿佛裹挟着无数个寒冬的风雪,透着深入骨髓的寒意。
“为什么要吃这种糖?...... 因为我很冷。”
她的声音平静得近乎死寂,每个字却又像冰碴子,在洞窟的幽暗中撞击出清脆而冰冷的回响。
“刚才劝你小心,也是因为哪怕你仅仅只是接触到一丁点我的皮肤,你都会被严重冻伤。如果你之前触碰过我,我从你的反应上就能看出来。你没有,你并没有对我起杀意。”
霜星缓缓开口解释,冰蓝色的眼眸犹如寒潭,此时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是在绝境中对他人善意的审视,也是在漫长孤独中对一丝温暖的渴望与感激。
博士听着霜星的话,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震,像是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她原本就睁大的双眼瞬间瞪得更大,眼中满是震惊,仿佛看到了一个完全超出认知范畴的奇异现象。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喉咙里发出几声模糊的声音,像是想要急切地表达些什么,却因为过度的惊愕而一时语塞,那些话语被卡在喉咙里,无法顺畅地吐出。
“这现象超出了现存学术资料的记述。”
她终于喃喃自语道,声音轻得如同微风中的一缕叹息,却又带着难以掩饰的难以置信。
霜星轻轻摇了摇头,动作缓慢而沉重,仿佛承载着无尽的悲哀。她抬起眼眸,望向洞窟顶部那被阴影笼罩的角落,眼神空洞而遥远。
“我的冷甚至超越了冬天本身。外界的热量终归无法穿透这已经遍布我身躯的严寒。我喜欢热饮,因为热流从我的食道滑进胃里时,我能感受到饮料的温度...... 可悲的是,我的内脏会被热饮烫伤。”
她的语气平淡得近乎麻木,就像一个早已对命运的残酷习以为常的人,在讲述着一段再平常不过的经历,可那话语里隐藏的痛苦却如同潜藏在深海中的暗礁,不经意间便能将人的心撞得粉碎。
“我的乐趣,只剩下这种混合了酒精与刺激性调料,加上少许糖分的混合体,勉强算是一种糖。这种温暖的感受,即使只是短暂的假象,也能给我带来一丝惬意。”
霜星微微苦笑,那笑容里掺杂着苦涩与自嘲,仿佛在嘲笑命运对自己的捉弄。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没能驱散眼中的阴霾,反而让这份悲哀显得更加浓烈。
“不好意思,刚才戏弄了你。”
霜星微微颔首,向博士表达着歉意,眼神中满是诚恳。此时,洞窟内陷入了一阵死寂般的沉默,仿佛时间都被冻结。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在阴冷的空气中回荡,像是在这残酷世界中,两个孤独灵魂微弱的挣扎。
“所以,你刚才说很冷,是因为......”
博士的声音微微发颤,那紧锁的眉头与满是关切的目光,仿佛要将霜星深埋心底的秘密看穿。她的话语在洞窟内悠悠回荡,带着一丝犹疑,在这幽暗中激起一圈圈无形的涟漪。
“...... 矿石病创造了我这副可怕的身躯。”
霜星缓缓仰头,冰蓝色的眼眸似要穿透洞窟顶部那厚重的黑暗,望向那被鲜血与冰雪尘封的往昔。她的声音仿若从冰层深处传来,低沉而压抑,带着无尽的悲怆。
“然而,在那个生死攸关的时刻,博卓卡斯替,他宛如一座巍峨的山,毅然决然地紧紧抱住了我这具冰冷到极致、连温暖的概念都已忘却的身躯。他毫不顾忌自己那两只脱下铠甲、暴露在外的胳膊,任由我的寒气如恶狼般啃噬,几乎冻得完全坏死。”
霜星的语调微微颤抖,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拉扯着她的心弦,每一个字都承载着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我也不清楚,究竟是不是因为他当时那炽热得能融化坚冰的情感感染了我...... 但奇迹般地,我在无尽的黑暗与寒冷中,保持了清醒,最终活了下来。”
霜星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脸上那一丝庆幸愈发明显,宛如在绝境中寻到了一丝曙光。这丝庆幸,在她平日里冷峻如霜的面容上,显得格外珍贵,仿佛是荒芜冰原上绽放的一朵小花。
“所以博卓卡斯替......”
博士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如同洞穴中飘浮的尘埃,她试图从霜星的讲述中,拼凑出这个神秘人物的完整模样,眼神中满是好奇与思索。
“算是我的亲人。”
霜星微微垂眸,那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将她复杂的情感悄然隐匿。她的眼神逐渐柔和,像是陷入了某种遥远而温暖的回忆。
“年幼的我,在懵懂中曾毫无保留地把他当做至亲看待。我之前说过,我对亲生父亲的记忆少得可怜...... 或许在潜意识深处,我真的已将这身形巨大、如野兽般的他,视作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只是这种感觉太过复杂,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迷茫,仿佛在内心深处那片迷雾中徘徊,寻找着那份被岁月模糊了的情感纽带。
“只是和他粗犷的外表截然不同,他实则多愁善感得很,内心细腻得如同春日里最柔软的花瓣。可偏偏在某些原则性的问题上,他又顽固不化,像极了一座无法撼动的巨石。这样一个充满矛盾的人,曾经竟会是乌萨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杀人机器,这难道不可笑吗?”
霜星嘴角浮起一抹苦笑,那笑容里没有丝毫的欢愉,尽是对命运无情捉弄的无奈。她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博士,眼中闪过一丝期待,期待着能从对方那里得到哪怕一丝理解与共鸣。然而,博士此时只是静静地伫立在原地,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没有任何言语与表情上的回应。
见博士这般沉默,霜星心中虽有一丝失落,但她早已习惯了自己的故事如同石沉大海,无人回应。她深吸一口气,胸腔微微起伏,试图将内心复杂的情绪平复。随后,她再度开口,声音在洞窟中缓缓流淌。
“笑不出来,对吧?我也笑不出。他曾经是乌萨斯战功赫赫的战争英雄,荣耀加身,可年老之后,却只能退居到某座偏远的城邦,在岁月的侵蚀中渐渐被人遗忘。”
话语中,对博卓卡斯替的情感如一团乱麻,交织着敬重、无奈,以及那如影随形、难以言说的遗憾,久久萦绕在洞窟的每一寸空气之中 。
“身为乌萨斯的士兵,却为了感染者而战?”
博士满脸疑惑,微微摇头,似乎难以理解这背离常规的行为。她的目光紧紧锁住霜星,期待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个能解开谜团的答案。洞窟内源石光芒闪烁,映照着她满是探寻的神情。
“如果你没有听信乌萨斯的片面之词,深入去看,就会发现,其实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
霜星目光平静如水,凝视着洞窟墙壁上蜿蜒的冰纹,缓缓说道。
“只不过,能被感染者们尊称为‘爱国者’的,唯有他一人。”
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每一个字都仿佛在洞窟里刻下一道深深的印记。
“他的妻子早早离世,此后,便只剩他与儿子相互依靠,在这残酷世间艰难前行。”
霜星微微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一段遥远而复杂的过往。
“对了,他是个魔族人,在魔族中,也是被视为最为凶狠、令人畏惧的那一类。可命运总爱捉弄人,他的儿子却没有继承他的勇猛善战,反而成为了一名学者,而且是研究温迪戈的学者...... 这在乌萨斯的历史上,或许都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她的话语里,既有对命运无常的感慨,也有对这对父子独特经历的喟叹。
“博卓卡斯替在他最后参与的那场惨烈战役中,不幸感染了矿石病。”
霜星的语调变得沉重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悲悯。
“他的士兵们念及往日情谊,齐心协力帮他隐瞒了病情。而他,同样选择对自己深爱的儿子隐瞒一切。他的内心满是煎熬,不想因为自己成为儿子的负担,只想着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默默拖着这具被病魔侵蚀的身躯,寻一个无人知晓的阴暗角落,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说到这里,霜星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饱含着对博卓卡斯替命运的同情与无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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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也下过矿,看不出来吧?虽说一共也没干几天,但那种感受我一直记得,一锄头下去,塌不塌方,出不出矿,全凭运气。运气最不公平也最靠不住,可对走投无路的人来说,它是仅有的筹码了。
——阿兰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