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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地方叫大泽乡。听名字就知道,这是一个水泽遍布的地方。

草木繁盛,水泽遍野,连天的暴雨,900名戍卒是被困在了路上。身后是生活了多年的家乡,前途是不知道何时才能到达的渔阳。一旦远行作为戍卒,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到故里。

900个戍卒,900个单身强壮的汉子,就如同900朵燃烧的火苗。在这样的困境中,暗地里酝酿着怨言。

陈涉和大多数戍卒关系一般,和两位秦军的长官关系也说不上多好。和他说得来的,就只有另外一个自戍卒中提拔起来的屯长——吴广。

就如这900人的其它戍卒一样,谁也说不清这个吴广的来历。只知道他是阳夏人。祖上的情况和家世背景,也不曾有人提及,只知道这吴广是个识字的人。在这个时代,识字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能力。吴广言语表达能力强、识字、又能和陌生人打成一片,也因此被选拔为屯长。说起来这样一个识字的人,怎么就会和陈涉这样的闲汉一样,被充作戍卒呢?谁都不知道缘由。

陈涉就喜欢和这个吴广在一起聊天。倒不是说陈涉从吴广身上看到了多少文化,而是说,陈涉认为,在这一班人中,只有吴广的身份地位和自己是相当的。都是屯长,又都是本地人,自是和那些秦军的军官不一样。

看着外面的大雨,陈涉焦躁的在临时搭建的草棚子里踱着步。吴广说了一声:“这样下去,可能会出事儿。”

“嗯?”

“刚离开蓟县县城,就遇到这么一场大雨,此行不顺啊!”吴广漫不经心的说。

“嗯。”

“谁也不愿意去那么远的地方。你呢?”

“我?我无所谓……”一个没有土地没有牵挂的闲汉,在哪里还不是一样?

“这么远的路,难免路上会有染病死伤的……这900人,不可能全都到达渔阳。”

“是吧……”陈涉依然是漫不经心。

“我们和秦人不一样。没有人在乎我们的死活。”吴广说。

“好歹,这路上还是给一口吃的,到了渔阳,也还能给点军饷。”

“可这一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吴广说。

“是啊!”陈涉说,忽然又欢乐起来:“大秦有军功升爵制度,要是赶上战事,没准儿能得到个爵位,还能分一百亩土地呢!”闲汉总是乐观的。

“军功?别逗了,军功都是给秦人准备的,你是秦人吗?”

“我不是吗?”

“你是吗?”

“我不是吗?”

“你不是。”吴广叹口气说。“你是楚人。”

“可是大楚亡了啊!现在我们不都是秦人了吗?”

“大楚是亡了,我们现在也确实叫做秦人了。可是我们这些人注定不会被大秦重用。有功劳的活计,是要先给秦人的,有爵位,也是要先给秦人的。除非……”

“除非什么?”陈涉还有一点期待。

“除非你满腹经纶,别具国家治理的才能,大秦缺官吏,像李斯那样的人,投奔秦国,或可重用。”李斯本是楚人,投奔秦国做了客卿,一步一步走上了今天的高位。虽然楚人对此不齿,但不妨碍李斯一门飞黄腾达。

“李斯那个狗贼……算了,兄弟我是个老粗,大字不识一个,做不了官。”

“嗯。”吴广微笑看着外面的雨。

“那还有什么办法?”

“若是搏一把,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吴广早看出陈涉并不是个安分的人。

雨水淅沥沥,天地笼罩在这样的噪音中,稍微远一点,就听不到别人的对话。

“陈兄我看你是个胸有大志的人。”吴广的目光变得深邃。

“这你看出来了?”

“据说二世皇帝得位不正。”吴广继续说。

“嗯?还有这事儿?”

“据说当初始皇帝死在沙丘,赵高李斯矫诏杀了公子扶苏和大将军蒙恬。假造圣旨传位给胡亥。”

“这么刺激?”

“所以这个二世皇帝是假的。”

“他秦家的事儿,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陈涉狐疑。

“你知道我们楚人一直不喜欢秦人。”吴广接着说。

“那当然,秦楚是死仇……”秦楚的恩怨已经纠缠了几代,楚怀王被张仪所欺,是楚国衰落的开始。武安君白起三克楚军,打残了楚国,也打出了楚国上下对秦国的怨恨。到了王翦灭楚,表面上楚国是消亡了,但是楚地的明明暗暗的抵抗和不合作始终存在,这也是始皇帝第五次出巡,巡视的就是楚国的疆域的原因。

“秦将王翦灭楚,最后一战就在这附近,楚国大将项燕就在蓟县战败,战后不知所终。有人说是死了,有人说是逃了……”吴广说。

“就在蓟县?那也是七八年前的事儿了……”陈胜顺着吴广的思路往下捋。

“项燕不管是死还是逃,当年的部下也都流落在这一带。这些人不管是投降秦国还是流落民间做了农夫,心里总也还是向着项燕的……”

“嗯,据说项燕对部下极好,有很多忠于项燕的人。”

“所以要是我们用项燕将军的名义……起兵,你觉得怎么样?”吴广说。

天空一个闪,照亮了两人的脸庞,随后是一个炸雷,陈涉的目光惊疑不定。

“起兵?我们哪里有兵?”

吴广看着雨帘外面的戍卒的营帐,笑而不语。

“你说……他们?他们可不算是什么正经的军人,再说,他们能听你我的吗?”陈胜犹疑着。

“你说军人和农夫到底有什么区别呢?”吴广的声音清冷。

“军人……至少要有武器吧?”

“不用矛戈就杀不死人吗?”吴广说。

石块、棍棒都可以杀人。其实人很脆弱,击打准确的话,轻轻一碰就死掉了。战国末年人命如草芥一样,很多没有严格法律管辖的地区,民间的械斗也是常态,一些村落每年都会死不少人。

“但是,我们要面对的是秦军啊!我们区区900人,怎么能打得过秦军?”陈涉没法下定这个决心。秦军是虎狼之师,六国在秦军面前都灰飞烟灭了,很多人至今提起秦军,仍然两股战战。

“你说,在泗水县这个地方,是秦人多,还是楚人多?”

“那自然……是楚人。”即便秦人多重视这个被占领的地区,可是又能分配多少秦军到这个地方?

“所以,我们人多……”吴广脸上露出笑容,这种中年汉子的笑容非常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