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囚禁的感觉对于绫竹来说非常的新奇。
在她床头的位置有个铃铛,只需要拉响,就会有人给她来送她想要的东西。
除此之外,洛妗霄每天都会按时给她送一日三餐,但不知是因为回避还是真的很忙,她每次几乎放下饭就走。
基本上没有跟绫竹产生过其他的交流。
除了没有自由加上被束缚之外,洛妗霄几乎已经做到她能做的最好了。
绫竹也并没有跟自己过不去,洛妗霄只要送来东西,她就欣然接受。
虽然洛妗霄没有给她任何电子设备,但是绫竹在储物器之中还是多放几个手机备用的。
但是她也并不太需要,跟宋尧灰羽以及洛辞报了平安之后,她就没怎么动过了。
她现在的状态,与其说是被囚禁,倒不如说像是在给自己放假。
掐断了爆珠,绫竹给自己点上了一根薄荷味的烟。
她的“鸟笼”是连接着窗户的,拉开了窗户,寒风凛冽的刮了进来,残月高高悬挂在天空中,天上看不到一颗星星,地上的积雪被映照的发亮,整个庭院一览无余。
暖气渐渐的散开,绫竹刚洗完澡,上身只穿了一个有些大的白t,盖到大腿的位置。
“鸟笼”之中的衣柜里面都是一些男人的衣服,她穿起来要大一些,绫竹差不多明白这是为什么。
那些衣服的尺寸是“宋竹”的尺码,应该全部都是洛妗霄准备给“哥哥”的,但命运阴差阳错,她惦念了整整7年的哥哥,实际上并不存在,连带着性别都是错的。
萧索的夜风起了发丝,她轻轻的呼出了一口白色的雾气,然后将烟蒂用手指捻灭。
把烟蒂弹进垃圾桶内,她的指尖蓝光闪过,捏出了一枚鳞片。
距离衾无冕上一次出来,也不过是五天前事情,但是绫竹在他身上做了点小动作,他在储物器之中感受的时间是相较于现实时间的100:1。
对于衾无冕而言,尽管在现实世界仅仅度过了短短五天,但他实际上却在一个漆黑而又虚无的空间里,毫无知觉地被困了整整五百多个日夜。
但他身处那样诡异的环境下,根本就没有时间的概念。
此时此刻,突然被召唤而出,他那双原本深邃如潭水般的丹凤眸有些恍惚,仿佛尚未从某种沉浸的情绪当中挣脱开来。
在漫长的“五百天”里,衾无冕既无法触摸到周围的任何物体,却拥有着完全独立的自我意识。
四周一片死寂,没有人与他交流,更不存在其他任何的感官体验——无论是视觉、听觉还是触觉,统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能做的只有等待和期盼着绫竹将他想起,然后再放他出来“重见天日”。
双手手肘搭在窗台之上,绫竹背对着月色,抬起瑞凤眸看向他。
眸子轻微的迸溅出一丝光亮,衾无冕看着她,心情有些复杂。
多智如他,早就已经猜到自己对时间的感知出现了变化,他知道绫竹是在用这种方法来磋磨他的意志。
抿了抿唇,他现在已经不好呼吸,但他还是本能的做个叹气的动作。
环抱着双臂,绫竹并不在乎他的心路历程:“把你瞒着我的事情告诉我,包括你和他在谋划的东西。”
“……”
衾无冕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少女,有些默然。
绫竹看到他不想说话的样子并没有再次追问,只抬手拿起鳞片。
“……我与他有过不止一次的交易。”
拿着鳞片的手顿住,绫竹两指夹着它没有说话。
衾无冕知道,如果这一次没有让她满意的结果,那么接下来他将要面临的就会是更长时间的虚无。
他并不怕死,关于自己的死期,也早就已经算到了,在此之前他觉得自己最惨也不过是被‘黄泉’抓住后死的难看些,从未想过自己会用这样的方式继续存在。
没有感知的寂寞和虚无是最快速的一个人的手段,绫竹这一招对任何人来说都算扼住了命脉。
眼底浮现出苦涩和不甘杂糅在一起的情绪,他低声道:“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事无巨细,但在此之后,我希望可以提一个……”
“你没有提要求的资格。”
绫竹平静的打断了他。
衾无冕摇了摇头:“不是要求,是请求。”
“如果我说出来的事情,你觉得还算满意,那我就请求你,帮我寻觅一个合适的身体,是什么都无所谓。”
绫竹不置可否:“等你能编出让我满意的事情之后再说吧。”
叹了口气,衾无冕也知道在毫无头脑的情况之下,他是没有任何资格谈判的。
“……他的能力你比我更清楚,时空类型的灵力者,并且天赋很高,只要种下锚点,就可以在另一个时空内穿梭。”
“这样的能力,并不是他本身自带的,他和我一样,实际上都是‘花盆’,他也是‘黄泉’钦定的第二十六任‘开门人’。”
“我第一次进入那个世界,也是他开的‘门’,那天的时间你是清楚的,就是你在新年前见到裴眠的那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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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的指印又麻又痛,裴眠的掌心被指甲狠狠的掐着,唯有这样,他才能勉强抑制住自己不会被杀意占据大脑,然后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拽了一下手中的绳子,孤铭面无表情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山下的人让他在地下室的灯光下看上去像是一具骷髅。
“走快一点,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眼睫微微颤动,裴眠的手指缓缓松开,如同失去了支撑一般无力地垂落下来。
沉默地抬起头,目光追随着前方那个身影,然后迈动脚步,静静地跟在了他身后。
陈旧的铁门被拉开,紫嫣挥了挥扬起的尘土,眉心蹙了蹙。
走进房间,一股冷清寂寥之感扑面而来。
偌大的地下室内空荡荡,不见丝毫摆设,除了四周冰冷的墙壁之外,一无所有。
但在空旷的地面之上,却赫然绘制着一幅神秘复杂的阵法图案,看上去有些诡谲。
拿出一枚鳞片,紫嫣轻轻的将其放在了阵法的中央,随后跟孤铭一起,割开了手腕。
殷红刺目的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滴落在刻有阵法纹路的地面上。
像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沿着阵纹蔓延开来,形成一道道鲜红的轨迹,恰似一个精巧的血槽。
当整个阵法都被浓稠的血渍完全浸染之时,原本静静躺在中央的那枚鳞片突然开始微微颤抖起来,逐渐向上飘浮,。
旋即,银光大盛,一道银蓝色的光凭空撕裂了空间。
雌雄莫辨的俊美少年吊儿郎当的从其中走了出来。
口中甚至还嚼着泡泡糖。
眯了眯眸子,紫嫣的声音淡淡:“‘开门人’26号?”
鲛挑眉:“不像?”
紫嫣冷笑:“……组织还真是落魄了,让个小孩来接手。”
“没办法。”鲛笑眯眯的耸肩:“25号死了,总要有人接替位置。”
孤铭冷声道:“我召唤你,并不是要听你说这些的。”
将身旁的人推了过去,他的声音没有起伏:“把这个人带回组织里,然后关上门干你该干的事情。”
裴眠被推得有些趔趄,本能的蹙了蹙眉。
鲛漫不经心扫了他一眼:“去哪个位置?”
“低阶众。”
紫嫣淡淡道。
收回视线,鲛蹲下身子拿起绳子:“低阶众都要我出手,你们俩有点太废物了吧。”
他的嘲笑和乖戾几乎不加掩饰。
孤铭冷笑:“小子,注意你跟前辈说话的态度,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不介意割了你的舌头。”
鲛嗤笑:“我劝你们对开门人的态度好一些,免得带来什么不好的兆头,例如过几天就死在这儿,没办法回来之类的。”
孤铭和紫嫣的脸色微变,但鲛根本不在意,转身一半身子踏进了裂隙之中。
裴眠安静的听着三人的对话,尽管站在中间,但他就像是某种被贩卖的牲畜,没有一丝尊严和人权可言。
拽了拽手上的绳子,鲛散漫的看了一眼裴眠:“别发呆,滚进来。”
抬起眼眸,裴眠狭长的丹凤眸与他银蓝色的眼睛对视。
然后收回视线,沉默的抬脚踏了进去,他没有试图反抗,那太傻了。
他也根本没有反抗的必要。
像是牵着被贩卖的畜生,鲛率先消失在了裂隙之中。
一只脚踏进未知的领域,裴眠顿了顿,往回看了最后一眼。
孤铭冷着脸看着身影已经消失了的鲛,眼底有些阴沉。
紫嫣抱着手臂与他沉默的对视。
眸中浮现出一丝金色的暗芒,裴眠平静的看着两人在空中断掉的命线,眼底闪过了一丝微妙的嘲讽。
绳子又被拽了拽,裴眠收回了视线,平静的踏了进去。
也不知道,姐姐下葬没有,真是可惜,他大概率是没有办法去参加葬礼了,也不知以后有没有机会,再去给她烧张纸。
视线再次出现画面时,他已经跟鲛站在了一个不知名的森林里。
高傲的少年卸下了一身的尖刺,银蓝色的短发在月光下闪耀。
他饶有兴致的回过了头看着比他高了不少的裴眠。
手上的指绳索被他攥在手里,裴眠安静的垂着眸子没有说话。
“你倒是很识时务,一般来说,别的被传送过来的‘花盆’要么哭嚎着让我放过,要么就说一些我不爱的话。”
裴眠摇了摇头:“我的挣扎是没有必要的,我注定会出现在这里,这是我既定的命运。”
鲛眯起眸子:“所以你的能力是跟命运有关?”
“是。”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消息,就算裴眠现在不说,鲛往后也会有渠道知道的。
站定在他的身前,鲛抬着头眼神很傲气:“那你看看我的,看得到我身上的命运吗?”
早在他出现的那1秒开始,裴眠就已经看到了他身上交织的金线,尤其是跟自己牵绊最深的那一根。
默了默,他轻声道:“看得到,你会叛变,这也是既定的事实。”
瞳孔缩了缩,鲛的神色变得有些冷:“……如果不想被我弄死,以后像这样的话别再说了。”
裴眠忽然轻轻的笑了起来:“我不过是说了一个未来一定会发生的事情罢了。”
看来他们组织内部也不是那么固若金汤的。
裴眠的眼底带着蛊惑:“而且我看得到,这不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你以后会再来找我的。”
“如果想要叛变,你离不开我。”
冷着脸拽了拽手中的绳子,鲛的眼睛变为森冷的竖瞳:“花言巧语,不过是一个低阶众,你真不怕死在我手里吗?”
“那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没有了孤铭紫嫣在场,裴眠在面对鲛一人时身上的那股沉默内敛都尽数收敛,展现出了自己的锋芒。
“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打赌?”
裴眠低笑一声,没有计较他的态度:“过一段时间你会听到孤铭紫嫣的死讯,他们会死在今夜。”
眼眸眯了起来,月色将鲛还带着青涩稚气的脸庞切割出极其明显的明暗交界:“你动了什么手脚?”
“我做了什么不重要,我人在这里就算再留下什么后手,他们两个顶尖强者也不会被我的后手杀死,但他们就是会死,这是命运的一部分,是没有办法更改的。”
鲛冷笑:“你就不怕我告发你?”
“你不会。”
裴眠垂着眼眸与他对视:“你在未来还需要我,就像我需要你那样。”
他注定不会在这里留太久,而能带她离开这个世界的只有眼前的这位‘开门人’。
“而且,组织里越乱,对你来说胜算就越大,不是吗?”
“……你的赌注是什么?”
“很简单。”
裴眠狭长的眸子掠过一丝金色:“在他们死之后,你还会再来找我一趟的,到那时我会给你一个,你想要的结果。”
金线在他的手中交织,他轻轻的拽断了其中一条线,手上的绳索也应声而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