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刘鸣玉,陈栋休息片刻,就要去食堂吃饭,下午打算直接回省城找甘霖团聚。
还没等出门,镇上经管站副站长李福来了。
“陈书记,没吃呢吧?”
“正要去食堂,怎么了李哥?”
“王会计家孩子考了名牌大学,在四喜宴会厅摆酒,请您参加。”
陈栋一愣,“怎么才通知?”
“这不是怕有人举报嘛!”
“我就不去了,李哥你帮我捎二百得了。”
李福挠了挠头,“你还是去吧!吴书记今天没来,我看食堂老师傅都去喝喜酒了……”
陈栋一愣,心说不会吧?
“你意思,全镇上下,除了我,都去了四喜宴会厅?”
李福点了点头。
陈栋心道要糟,果然想什么来什么,手机铃声突兀响了起来。
“哪儿呢?”电话里,魏旭东的声音从容不迫。
“单位呢,刚要去吃饭,怎么了魏哥?”
“啊,我们下乡,半路车坏了,你能不能安排个车,来接我们一趟?”
“没问题啊!”陈栋立马答应,“我这就安排车,你们在哪儿?”
“让他往县里开,我们就在路边停着呢!”
“好咧!”
陈栋挂断电话,直接对李福说道:“你去让王会计来我这儿,立刻,马上!”
李福有些犹豫,但看出了陈栋的态度,不敢多问,直接走了。
陈栋出门安排了一个车叮嘱几句,回到办公室等王会计。
眼下大操大办之风愈演愈烈,群众中已经有了不好的反响。
有的村民家里,老母猪产仔都要操办一回。
至于满月酒、百天酒、老人过寿、乔迁之喜,那更是层出不穷,堂而皇之。
一般老百姓大操大办,大家也说不出什么,但党员干部如此,造成的影响就极其恶劣。
林关镇上有个干部,家里租了个商铺,一年开业四次,弄得大家苦不堪言。
陈栋借调期间,就跟着一起处理过类似的案件。
王会计五十岁不到,考大学的是小儿子,人逢喜事精神爽,容光焕发就推门进来了。
陈栋简单问了几句“孩子考了什么大学”之类的,然后单刀直入,“你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本来呢不想给你添堵,但是现在县纪委马上就到了,你有什么打算?”
王会计一愣,随即面色就变得通红,“我儿子十二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考上了,我摆几桌酒席请亲朋好友庆祝一下怎么了?”
陈栋摇头道:“你确定在座的,没一个是村上的村干部么?你确定你邀请的,都只是亲朋好友,没有一个是因为你的会计身份来的普通村民吗?”
王会计一时语塞,“陈书记,这……这哪能分得那么清楚嘛!”
“这帮来宾里,至少得有一个人,是对你操办不满的吧?你觉得这个人是不是在现场看着,等着县纪委的到来,等着你的洋相?”
陈栋也很无奈,除了亲朋好友,管理和服务对象也会有人情往来,有的时候,并不是单纯上下级那么简单。
比如某个村干部家里有事,王会计肯定也会随个份子,但当他想要操办一下把这些礼份子收回来,就触碰了纪律的红线。
“分不清楚也要分!县纪委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你去安排一下,现场除了亲友,不要有乡村两级干部出现!”
“我可听说,连食堂的老师傅都去了!”
王会计默然片刻,“不行!人不能散!这个面子我丢不起!大不了给个处分我背着!”
陈栋耐心劝道:“这就不是处分不处分的问题!如果纪委发现了你邀请管理服务对象,你不但要受处分,还要有职务上的影响!”
“面子重要,但里子一样重要!你孩子读大学还要你来支撑,真要免职了,你拿什么支撑?”
“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赵站长考虑,对不对?他是你直管领导,他要对此负责的!”
陈栋一番语重心长,王会计终于无奈答应,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正在这时,陈栋的手机也响了。
“魏哥,到哪儿了?啊,行,我这就下楼。”
来到楼门口,陈栋找的车已经到了,魏旭东领着关小平孙宏宇下车,笑着跟陈栋打了个招呼。
“走吧!”
陈栋前头带路,魏旭东笑呵呵点了支烟,若无其事问道:“安排妥了?”
陈栋点点头,“就那么回事,尽力而为吧!”
魏旭东不会莫名其妙打个电话过来,陈栋见识过他的手段,知道这是给自己通风报信。
纪法与人情,在此时有了一丝暧昧。
去四喜楼的路上,陈栋遇见了好几伙镇上的干部,魏旭东也认识其中一部分人,却视如不见,直奔四喜楼。
接下来的流程就大致相似,找了相关人员谈话,做笔录,等一切忙完,都已经快一点钟了。
正好陈栋也要回县城,干脆蹭魏旭东的车,几人都不用再去单位,买了几斤猪肉和一些半成品,到陈栋住处烤串喝酒。
陈栋没法再连夜赶回省城,今天魏旭东这么帮忙,这顿饭本来就该是他请,能够以这种方式解决,已经算是天大的面子了。
几人喝得昏天暗地,最后尽欢而散,等人都走了,魏旭东才提醒陈栋,乡镇的大操大办之风愈演愈烈,省纪委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动向,接下来可能会有大动作。
陈栋对此早有预见,这股歪风邪气如果不杀一杀,最后受苦遭罪的,还是普通百姓。
周一一早,陈栋从省城回来,直接开始了刘鸣玉反映问题的调查工作。
刘鸣玉反映的问题主要有三条:一个是大东村的机动地发包问题,一个是大东村草原的发包问题,再一个,就是村支书田文远的个人生活作风问题。
这三个问题都是表象,背后核心诉求,还是田文远对他特色种植产业的打压。
陈栋给老支书田文远打电话,但田文远爱理不理,只说自己出门了不在家,让他有事直接跟村主任和会计对接。
陈栋无奈,找到村上会计周福生,要求调阅近五年来大东村的村委会记录和往来账目。
周福生没有田文远那么硬气,却又不愿意直接将账本端出来,一时就僵在了那里。
陈栋将他拉到屋里,语重心长劝道:“周会计,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也请你理解我的工作。”
“账本如果我要你不给,这个案子推进不下去,县纪委肯定会介入,到时候就不是你肯不肯给的问题了。”
“刘鸣玉去省纪委闹访,这件事一定要有个结论,你可以想想,或者问问老书记,是配合我,还是跟我对着干。”
“终究我是咱们林关镇的干部,关起门来,咱们都是一家人,真要把家丑闹到了县里,只怕对你对我都不好。”
周福生神情变幻,良久才道:“陈书记,不是我不配合你,实在是……”
陈栋默然片刻,“田书记跟你有交代是吧?”
周福生不置可否,但神态已经说明了一切。
陈栋点点头,“那我跟他联系,如果他不同意的话,那我只能去找秦书记,要求县纪委提级办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