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姑姐腕间的银镯随着夜风晃动,叮叮当当的声响混着远处喷泉的水声,织成张密不透风的网。
她们连站姿都透着凛冽的默契,靴跟在青石板上投下的影子如出鞘的剑,锋芒暗藏。
车载电台不知何时切换成了肖邦夜曲,钢琴键的震颤裹着引擎嗡鸣,倒像是为这场对峙敲响的丧钟。
当二姑姐抬手撩发,耳坠上的珍珠扫过锁骨,苏凝霜条件反射地攥紧了手刹。
夜雾不知何时漫过来,在众人周身氤氲出朦胧的轮廓,却让她们眼中的审视愈发清晰,像八盏探照灯,将她困在驾驶座动弹不得。
……
江萌萌斜倚在后排座椅里,乌溜溜的眼睛先瞥向身旁熟睡的爸爸。
江逸尘歪头倚着车窗,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她又转脸看向驾驶座——妈妈苏凝霜的指节泛白,正死死攥着方向盘,连骨节都绷成了青灰色。
夜雾裹着庄园铁门的冷光漫进车窗,门外八道身影宛如剪影。
大姑姐慢条斯理地转动着翡翠项链,金属扣环碰撞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四姑姐的手杖顶端,蓝宝石在夜灯下吞吐着幽芒,每一次点地都像敲在苏凝霜的心跳上。
“妈妈,咱们咋还不进去?”
江萌萌的话让车内空气骤然凝滞。
苏凝霜的后视镜里,自己的脸涨得通红,连耳垂都烧得发烫。
她艰难地扭过头,嘴角扯出个僵硬的笑,喉结动了动,却只发出声破碎的“呃……”
后排忽然窸窣作响。
江静依轻手轻脚解开安全带,头发扫过江思萱的鼻尖。
两个小姑娘像小雀儿似的凑到江萌萌两侧,江思萱用带着卡通图案的手指,轻轻戳了戳妹妹肩头:“妈在打鼓呢。”
她压低声音,“这可是她头回见爸的姐姐们,万一姑姐们……”
“万一瞧不上妈妈咋整?”
江静依补充道,发梢的蝴蝶结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她突然伸手比划:“就像你上次参加街舞比赛,候场时手心冒汗不敢上台?”
江萌萌眨巴着眼睛,忽然“噗嗤”笑出声,卫衣上的小熊刺绣跟着抖动:“我去跟姑姑们说!妈能把糖醋排骨烧出星空味,上次还给我cos成冰雪女王!”
她探出半个身子,鼻尖几乎贴上车窗,玻璃映出她亮晶晶的眼睛。
驾驶座传来细微的抽气声。
苏凝霜偷偷抹了把额角的冷汗,窗外的八姑姐们正缓步逼近,大姑姐颈间的翡翠在夜色里泛着冷光,像一串即将套上脖颈的冰链。
而女儿们调笑的话语,却像把小火苗,在她快要结冰的心脏上,燎开了细细的暖痕……
夜露渗透了庄园外的碎石路,每一粒石子都沁着湿漉漉的凉意。
江秋灵踩着细跟鞋走在最前,珍珠耳钉随着步伐轻颤,月光落在她鬓角的碎发上,像撒了层银箔。
身后七位姑姐自成方阵:大姑姐的翡翠项链随着转动发出幽微的叮当,三姑姐怀表链在雾中晃出细碎银光,四姑姐的蓝宝石手杖每点地一次,都在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回响。
她们逼近时,奔驰V级的车身在雾气里泛着哑光,像头蛰伏的巨兽。
江秋灵指尖悬在副驾驶车窗沿,忽然屈指叩出三声闷响——节奏精准得如同老式座钟报时,惊得车内的空气都凝成了冰碴。
“大晚上还不回家,诗涵,你们九姐妹还有你们爸爸,这可不是乖孩子该做的事。”
她弯腰时,雪松香裹着雾气涌进车窗,尾音拖得极长,像母亲哄睡时哼唱的小调。江诗涵原本正用指甲抠着座椅缝线,卫衣抽绳在膝头绞成死结,闻言猛地抬头,抽绳“啪”地弹开,勒红的指尖还保持着抓握的弧度:“小、小姑?!”
苏凝霜握着方向盘的手渗出冷汗,皮革纹路深深嵌进掌心。
后视镜里,七道身影已围拢成半圆,大姑姐转动翡翠的动作停在半空,冷光直直刺向驾驶座;五姑姐眼底神色。
后排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八姐妹像受惊的鹌鹑般挤作一团,江羽婷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冷光照在她们发亮的眼睛上,映出晃动的倒影:“妈妈的‘见家长时刻’要来了……”
车外,江秋灵侧身让出位置,高跟鞋碾过碎石发出细微的脆响。
四姑姐的蓝宝石手杖再次点地,杖头撞碎一地月光:“这是谁?”
轻飘飘的问话像根银针,瞬间扎破车内凝滞的空气。
苏凝霜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今早特意熨烫的真丝衬衫此刻紧紧贴在脊背上,每动一下都传来黏腻的凉意……
夜雾裹挟着露水漫过碎石路,苏凝霜推开车门时,金属把手传来刺骨的凉意。
真丝衬衫被夜风掀起一角,她踉跄着绕过车头,高跟鞋几次卡在石缝里,裙摆扫过姑姐们脚边的落叶,惊起几片裹着白霜的枯叶。
“你们好,我是……”
她扶住副驾驶车门喘息,指甲深深掐进皮革,指节泛着青白。
八双眼睛顺着她颤抖的指尖投来,大姑姐腕间的翡翠项链随着动作轻晃,三姑姐的银质怀表链垂在膝头,五姑姐正将羊绒披肩往肩头紧了紧,织物摩擦声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苏凝霜咽下喉头的腥甜,睫毛沾着雾水颤动:“是江诗涵她们九姐妹的妈妈,是你们弟弟的……”
尾音被卷进风里,化作细碎的呜咽。
后排车窗突然压下,江羽婷的马尾辫扫过玻璃,八张年轻的面孔挤作一团。
最瘦小的妹妹攥着姐姐的衣角,指节在灯影下泛着微光,像几尾被困在玻璃瓶里的鱼。
江秋灵垂眸转动珍珠耳钉,耳坠划出半道银弧。
她忽然轻笑出声,雪松香混着夜露漫进车里:“弟妹这声‘弟弟’叫得生分。”
话音未落,大姑姐已经将翡翠项链缠上手腕,八道目光如八柄淬了冰的刀,齐刷刷扎在苏凝霜泛红的耳尖。
四姑姐的蓝宝石手杖轻点地面,闷响惊飞了树梢的夜枭,扑棱棱的振翅声里,苏凝霜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