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这花花世界里,他其实已经控制得很好了,他有着“冷峻的双唇与锐利的目光”。
这并不仅仅只是天生的,而且还是后天历练出来的。
原来,他并不像她所想的那么容易和那么毫无节制。
他是一个道德感很强的人,他并没有一边出去鬼混而又一边转过脸来对她说,他很喜欢她。
他是值得有人去爱,去珍惜的。
失去的已经失去,只是她更懂得了如何去理解一个人。
他是多面的,活生生的,有喜有怒的。他是有血有肉,有情有欲的。
他既不是画里的,不动的。也不是梦里的,扁平的,单一的,十全十美的。他只是凡人,而不是神仙,
越有才能的人,越丰富越多变。他在变中获利,他在变中求生。
越有才能的人,他所经历的人和事就越多越复杂,就更需要他内心的自律和随时随地,每时每刻地处处平衡自己。
而不是像她这样的一点即着,而不是像她这样的混乱与失衡。
湘潇这样想着,无数次地在书桌旁刚坐下,又离开。
这时,她方才发觉,自己已经是一个濒临崩溃的人,手疼,眼睛疼,脖子疼,浑身都酸酸地疼。
这样的劳动,这样的挣扎,真的是苦不堪言。
这条路太艰辛,太苦涩,太漫长,太渺茫。但是,她也只能有这样的选择了。
她只能以冰心老人的话自勉——
“成功的花,人们只惊羡她现时的明艳!然而当初她的芽儿,浸透了奋斗的泪泉,洒遍了牺牲的血雨。”
她也以爱迪生的话自勉:“成功等于1%的天才,加99%的血汗。”
她并不知道,她也无法查到,这两句话的完整的话是什么。那是上高中时,教室里挂着的两幅字。
正是由于不知道,这两句话才激励了她。
前面一句,基本上没有错。
后面一句,原句是:“天才就是1%的灵感,加上99%的汗水。但那1%的灵感是最重要的,甚至比那99%的汗水都要重要。”
基本上就跟普通人,没有什么关系了。那还挂在一个普通学校,并且还是职高班的教室里干什么呢?
如果她知道了这些,她会不会气馁?
冼锐还并不是那种最顶尖的天才,她跟冼锐相比,都完完全全地比不上。那她注定是,要失败的了。
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成功,并不是不顾一切地低头拉磨。
而是要从知识上和智慧上比读者站得高,能带给读者有所收获。就是要比冼锐,还要更厉害。
或者是退回原始,以质朴打动人。
又或者是很能够感同身受,推心置腹,做读者的知己。
特别是在当今这个经济越来越重,文学越来越轻的年代里,文学上的成功,那就是要战胜99.%的人,才能够转化为不错的收入,才可以养活自己。
主要是靠才华,同时也是靠运气。
经济发展了,有的人更不需要它,觉得它虚无缥缈,毫无用处,又不能当饭吃。
而有的人却更需要它净化自己,提升自己或者是娱乐自己。是挑战,同时也是机遇。
文学,它就是,你以为它只要识字就可以。其实它遥不可及,就像那天上的月亮,那月亮上的嫦娥。
你以为是个猪八戒,就可以够得到,人家当时可是个天蓬元帅,是在下凡以前够到的。
下凡以后才变成了猪八戒,就只能远远地望着了。
同样还是神话,一般人看热闹,而冼锐所看的角度,也一定不同吧?
而现在,她的知识,她的智慧,甚至是连自己都糊不住,又怎么能够比读者站得高,并且带给他们收获呢?
小镇那么小,既无法获得足够的书本知识,也无法获得足够的社会智慧,在家里闭门造车,怎么可能呢?
哪里见过一个老板水平比员工还差?
如果他的水平比员工还差,那他所遭遇到的就不仅仅只是嘲笑了,而是内损与外损,而是家财散尽了。
学校也真是会偷梁换柱,把“天才”都换成“成功”了,而且还说“只要努力,人人都可以”。
她就是学校教育的成果,她也相信只要努力,人人都可以,她才不会去想那么多猪八戒与嫦娥。
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还是学校,都不会告诉她,她只是个猪八戒。
真的应该感谢学校。学校为他们做了校服,把他们打扮得一模一样,并且还告诉他们:只要努力,人人都可以。
真的应该感谢老师。
不管教他们的老师相不相信,但老师对他们每一个人,都基本上一模一样,都会平等地去爱他们每一个人。对弱者,甚至更关注。
不管有没有人会相信,他们里面总是有一些人,能够从那笼子里冲出去。
也感谢冼锐在火车上,在昆明的晚上,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告诉了她,她只是一个猪八戒。
在幼小的时候,她需要梦想。用来面对这个不完全是光明的世界,以等待她的心脏慢慢地长大长全,并且长到足够大。
而在她成年的时候,她需要认清自己。在她成年的时候,她需要为自己确定一个准确的位置,然后才知道自己到底该往哪里走。
两者,都需要。
洗漱完毕,湘潇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上了床。这时,已经是凌晨3点。她还是失眠了,她仍然担心自己的眼睛。
在黑暗之中,她告诉自己明天应该怎样继续下去。有时候,她也会不经意地想到,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冼锐。
她就这样胡乱地想着,一直快到鸡鸣的时候,才带着这许许多多的不安和困惑,还有几丝向往,迷迷糊糊地睡去。
但刚合眼,她便又做梦了——
她梦见冼锐打电话给她,温婉含情地告诉她说,20天以后,他将从昆明过来娶她,叫她千万千万,要等着他……
她又梦见,她家的菜板下面长出了一枝,枝枯叶萎花谢的红玫瑰。她搬开菜板,在它又白又密的根上,一点一点地浇水。那支玫瑰花,居然马上就变得鲜艳夺目,生机盎然了。
她还看见,冼锐坐在产床边抱着一个小婴儿,他的脸都快笑烂了。
他太太一口气为他生了两个大胖小子,正好一人抱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