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弟,到底怎么了?”
傅蓉快步上前,一把扑进萧云笙的面前,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衣角时又猛然顿住,一把攥住了萧云笙的手腕。
她一向在意体面,这般狼狈也是少见。
连萧云笙都忍了忍,没有立刻退开。
见江月站在一边,好似这会才注意到还有她在。
“这是我的家事,江月你怕是不方便在场。”
面对傅蓉的咄咄逼人,江月抿了抿唇,还未开口,萧云笙也看了过来。
微微点头。
“江月,今日我还未喝茶,麻烦你了。”
淡淡的语调,如同一张无形的手扼在咽喉,让江月喘不过气只能抿紧了唇,低下头沉默,转身离开。
苏嬷嬷也擦着眼泪,走远了些。
只剩他和傅蓉,萧云笙还是将人扶起站好,沉沉点头。
“我会替你调查清楚的。”
饶是不同于萧云笙的黑瞳探不见底阴冷无情,犹如鹰目。
他的茶色眼眸当年就被人称为照妖镜。
见江月还是沉默。
萧云笙眼帘微垂,盖住了眼底的郁色。
又从怀里拿出两份信函递了过来,封口的蜡还是新的显然还没打开,上头却沾了些活着血的鸟毛。
“从鸦燕上射下的。还未来的及看,就听着那领头的出言不逊。”
江月又将目光看向他指腹上的两道勒痕。
即使解释的通,将军在她心里也不是那样的人,可这一切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萧云笙叹了口气。
拉着江月开始往外走。
两人一直走到萧老太君院子才停下,江月还没问他为什么带自己来这,就被塞进门后。
江月四下扫了一圈,平日萧老太君院子了里里外外都是伺候的人,今晚各处戒严唯独她这清冷的见不着一个人。
“莫要出声。”
江月点头,听话的捂住嘴。
萧云笙无奈的摇了摇头,抚抚袖子敲了门进去。
“你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
忽而一声低喝划破黑夜。
江月急忙屏住呼吸重新看向房里。
萧老太君将方才她见过的信函直接砸在了将军的脸上。
“怎么,你怀疑今日的事是我做的,想要将我这个奶奶下到大狱?”
萧云笙捡起那纸函,面色冷淡:“我没这样说,但今日的麻烦的确是您惹来的。”
“若不是您给我的茶里下了脏东西,也不会给人可乘之机。”
“你胡说!”
扬起巴掌重重落了下去。
清脆的巴掌声,格外响亮,萧云笙侧脸被打的侧过去,隔着窗纱,江月看到上面红肿一片。
萧老太君早年也是上过战场的,能百里穿杨的武将,这些年养尊处优,但手上的力气并没有消散分毫。
江月倒吸一口凉气,紧紧捂住唇才没惊叫出声。
只是望着不远处跪在地上的背影,平日如同青竹挺立的模样,如同也如同被雪压的弯下了腰,萧瑟破碎。
萧老太君显然没想到这一巴掌落实了,攥紧了拳头微微颤了颤,重新坐下。
两行浑浊的泪滑落。
萧云笙袖中的手拢了拢,面上无动于衷:“哭一哭也好,压抑的太久,人是谁疯掉的。”
抽泣的动作顿住,萧老太君睁大了眼睛望着他,似乎没想到他连一句安慰没有,反而阴阳怪气说出这么一段话,过了许久才吐出一声悲戚:“你怎么一点不像你的父亲?”
“像他毁了萧家?”
萧云笙抹掉那抹鲜红幽幽笑出了声:“其实也不能说我不像父亲,应该说我像极了他,不然怎么会让您这么头疼,不惜给我下药也要管我房中之事…”
“你闭嘴!这也是能说的!”
萧老太君瞪大了眼睛,犹如第一次看清自己和这个孙儿,虽然口吻还是严厉,可一直保持矜贵的姿态却如同被人打碎,全身牢牢抓住身下的凳子扶手才勉强坐稳。萧云笙冷笑一声,一板一眼扬声道:“是您,这萧府又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萧老太君浑身一颤,苍寂多年的眸子闪过一丝疯狂的恨意,过了许久才幽幽感慨:
“我怎么把你养成了这样。”
江月鼻子一酸不忍继续听下去看下去。
她知道萧云笙是个要面子的人,即使让她相信主动让她偷听,但她不能什么都去看去听。
转身站在院门口等着萧云笙出来。
萧云笙侧目见窗口的影子消失了,袖中的手轻轻捻动,唇角勾起一丝笑。
等他出来,两人沉默着回到住处,江月握着的拳头才缓缓松开,只是这次却不知该如同开口。
倒是萧云笙主动打口,打破了沉寂。
“你也有些日子没见过星星了,听说她在沈府学了抚琴,还开始作诗了,”
江月有些难过,明明他眼底都是落寞,还先找话来安抚她的心情。
只是……
“为什么不告诉萧老太君您那个毒……”
“告诉她,除了让她担忧,又能如何?”
几声咳嗽,一道殷红的血丝顺着唇角落下。
被萧云笙若无其事擦去。
“说不定,反而让她更加想方设法让我早日留后,继承萧家的门楣。”
江月红了眼。
在她心里,萧云笙曾经是能撑起安定和平,只要他在天都不会塌下来。
却从没想过,这样的人,不仅背负着江山安定。
还背负着那么多家里的重负。
明明,家该是一个避风港才对。
见他唇角带着青紫,只怕明日不消肿很难见人,江月皱了皱眉,突然想起鸡蛋热敷的办法。
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转身就跑去小厨房。
萧云笙从窗户望了一眼,江月正端着个小碗从小厨房里走出来,娇俏的身影走的很慢,那碗里刚煮的鸡蛋似乎很烫,她总得时不时的抬手捏一捏耳垂缓解烫意。
白嫩小巧的耳垂也被热意染了些许绯红,就像前不久边疆送过来的美人指,惹人垂涎。
葱白的小手捧着鸡蛋,全神贯注就像那是世间最重要的事物。
饶是无情也动人。
萧云笙望着,心里闪过这一句眼底闪过一丝柔,又很快沉寂下去。
江月推门进来,屋子烛光闪动,萧云笙坐在窗前,盯着那柄她见了很多次的玉箫出神。
她眨了眨眼,拿着煮好的鸡蛋缓缓放轻了脚步。
却在转身的时候无声叹了口气。
“你是为了我叹气,还是为自己的手被烫了?”
江月微微一震,窗边的人不知何时转眸含笑的看着她。
垂下眼帘,江月急忙将通红的手指藏在背后。
方才煮鸡蛋时,她想起将军挨巴掌的那一幕,一不留神就被滚烫的锅子烫到,及时用井水冰过并不要紧,她自己都没在意。
“过来。”
江月犹豫了片刻听话的过去。
刚站稳就被萧云笙捉住了手,平日火里最足的人,如今浑身如同冰窟窿里出来的,冰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战栗。
萧云笙仔细看了看那烫伤,忽然伏下身子微微张开唇瓣轻轻吹着那红肿的地方,脱去了外袍,只穿着一件软锦缎里衣,领口松散着露出雪白近乎透明的胸膛,喉咙随着动作若有若现,竟然有种诡异的颓废的美。
江月看的呆愣住。
这样的萧云笙江月是第一次见,从进了府,不管是在外还是在内,萧云笙一直都是规规矩矩,就连衣摆都一丝不苟不带褶子的端正。
等看他从一旁的匣子拿出一罐药油,准备替她涂上,江月忽然如梦初醒般,急忙抽回手。
“我自己来就好。”
摸了摸指尖被吹过的地方,江月有些不自在。
萧云笙沉下眼,“和我还要这般见外?”
长睫微微颤抖,江月抿了抿唇,小心剥开手里的鸡蛋,缓了缓才开口:“将军是做大事的人,这样的小事不该让您染指。”
“这不算琐事,是我的房内事。”
刚将剥好的鸡蛋用手帕裹着,江月听着这话一抖,鸡蛋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处,急促的、滚烫的,好像又回到了昨天晚上
房里安静的只能听到烛芯爆裂的噼啪声,
江月顺势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将那碎了的蛋壳一点点拢在一起,捡起来准备丢掉。
“我,重新给您煮个来。”
不知道萧云笙现在思绪翻飞的江月久久没有等来萧云笙开口,心里隐隐的不安,这样到处黑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她连看萧云笙神色猜测他的心情都做不到,实在被动:“我去点蜡烛。”
刚走一步,忘了这是在书桌前,凳子腿就在脚下。
这一动果然就被绊住了脚。
直直的就要摔下。
黑暗中萧云笙伸出了手搂住了她的腰,却因为惯力两人一起向后跌在了软榻。
一牙鲜红的月色冲破黑暗,从窗户外照射进来正好照耀在两人的眼眸。
萧云笙宛如深潭的眼眸,宛如在黑暗里散发着幽光的黑宝石,一不小心就会被吸引其中。
江月红了脸,突然浑身滚烫,像她丢了一半的心回到原位。
犹豫片刻,江月伸手一把抱住了萧云笙。
眼里摇摇欲坠的水光,似有仓皇而不敢抬头。
他有些怔愣的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她的长睫,又酥又软的触感,心里仿佛被羽毛拂过有些痒痒的。
“将军,还是重新煮个鸡蛋敷一敷吧。”
“不必,需要热敷的,是你。”
江月眼眸微张,还没弄明白什么意思就看到面前的人眼眸微暗,萧云笙缓缓低头将嘴唇贴了上去。
微凉的触感后是一阵阵酥麻的痛。
但可以忍受。
江月咬紧着唇,还没反应过来,萧云笙已经抬起头微微喘息着,将她揽的更紧。
猩红的眼底带着今日被强行压下的欲求,那体内还未褪去的药效这一会死灰复燃卷土重来。
嘴唇上鲜红一片带着致命的危险。
下一秒,他忽然将江月抱了起来。
江月的惊呼卡在嗓子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萧云笙扔到了床上。
萧云笙的身体压了过来,几乎不给江月反抗的时间。
热切的吻落在江月的面容上,痴缠的灼热呼吸扫在她的颈侧,无一不昭示着萧云笙的激动。
他几乎虔诚的亲吻着江月,小心翼翼的像对待一个珍宝,但修长有力的手死死地扣着江月的手腕和腰肢,不让她有任何逃离的可能。
江月在这密切的亲吻间隙才腾出来一口气,红了眼喘息着道:“将军,你……”
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后面的动作。
萧云笙面上浮起阴沉的不耐,转而看向门口,暴躁的像是要打人。
江月喘了口气,飞速整理好有些乱了的头发,上前去开了门。
苏嬷嬷站在门口,看到头发凌乱的江月,再看看她背后脸黑的像锅底的萧云笙,面色顿时难看起来。
“什么事?”
江月把气息喘匀,若无其事。
苏嬷嬷没看她,只干干的对着萧云笙道:“夫人又哭个不停,将军还是去再看一眼吧。”
沉默一瞬,萧云笙才点头。
“知道了。”
苏嬷嬷瞥了一眼她满意离开。
江月站在门口目送萧云笙离开,擦肩而过可突然又被捏住了下颚,男人侧脸俊逸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江月,答应我,不管有什么事,对我不要有所隐瞒,你我坦诚相待。”
江月心头一震,隐去眼底的隐晦不明,指尖微微蜷缩的屏住呼吸轻声开口:“好……”
点了点头,萧云笙转身离开又在要出门时停下了脚步,侧过头淡淡道:“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城里内外肯定是要好好审查的,最近这些日子你就不要随便出去。太子府也最好不要去了。”
“明日你和我一同进宫见官家。”
呼的一声风动。
萧云笙离开前在她耳边郑重低声留下了一字。
等。
等他回来,还是等他解释,萧云笙没说,但就这么一个字却带着莫名的安心意味,带着把握和肯定。
萧云笙去了主屋一夜未回。
松开拧了一夜的眉头,江月低头看着手指上的红肿,忍不住自嘲。
躺在床上,江月转身被枕头下的东西硌着了头。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清那是一个竹筒。
这东西也只能是萧云笙放这的,为的就是等她发现。
江月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装着一红一黑两尾小鱼,好不容易见着亮,欢快的跃起一个水花。
这鱼长得可爱,身上没一处伤,鳞片在月光下波光粼粼,却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野外湖水,水沟都随处可见。
原以为要一夜无眠,没想到这一晚听着鱼游动的水流声,江月意外一夜无梦的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