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距离约定时间还剩一盏茶的功夫。
那双常年寒光凛冽的凤眸此刻像淬了冰的刀刃。
墨云稷深知以温宁的机敏,定会想方设法保全自己,不给蔚澜放留下定罪的证据。可这一切的前提,是她没有负伤。
那十指上狰狞的冻伤痕迹,无异于昭然若揭的破绽,到时,她要如何自圆其说?
福恩庵、染疾告假,铸造司内突然现身,每一件事都像一把铡刀悬在她头顶,稍有不慎便会将她带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墨云稷眼底翻涌着暗潮,指腹摩挲着腰间的玄铁令。
理智与冲动在他胸腔里不断的撕扯着……
而此时,温宁还蜷缩在木箱中,每一寸肌肉都绷得生疼。箱盖严丝合缝,透不进一丝光亮也透不进来空气。
空气渐渐变得浑浊,她只能用疼痛对抗着逐渐模糊的意识。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也不知什么时候这木箱盖就会被人突然掀起,届时,她就是最大的嫌疑人。但更让她担心的并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守在司外的墨云稷。
蔚澜放已经在铸造司内布下天罗地网,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无非就是担心窃贼还有接应的同伙,他准备将其一网打尽。
墨云稷若遣进来,很可能救不了自己,还将自己送入“虎口”之中。
以墨云稷的身手,全力施为未必不能带她杀出重围,但也因此,墨云稷身份暴露,等待他的就是啸元帝举国之力的诛杀。
十年蛰伏,同伴以性命铺就的棋局,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时间在指缝间好像缩了水,一盏茶的时间很快过去了一半。
这时,护卫已经将小助手带了回来。
小助手不明所以,低垂着头不敢直视蔚澜放那阴沉的脸色。
不到几息,李大人也被“请”了回来。
“李大人”,蔚澜放的声音看似很轻,却让整个器簿署的空气为之一凝,“本侯让你保管的图纸在何处?”
李大人神情一滞,图纸?
想明白蔚澜放指的是哪一份图纸,目光本能的望向暗格处,却发现暗格敞开,里面空空如也。
额头上顿时渗出细密的汗珠,双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回、回大人,今晨上值时,下官亲自查验过,图纸还在匣中的。”
“本侯问的是图纸在何处?”蔚澜放猛地一掌拍在书案上,震的砚台立时裂出一条极细的缝隙。
李大人神色有些难看,禄北候虽然身份贵胄,但是从掌管铸造司以来,宽厚待人,鲜少在下属面前自称“本侯”拉开身份悬殊的差距,可此时,禄北候却当着他助手的面,对自己这般疾言厉色,李大人顿时觉得下不来台,连说话时的语气都生出了几分别样的味道,“侯爷,下官真的不知啊!下官从上值一直到侯爷回来,都未曾离开过器簿署半步。”
“你不知?你看看这是什么?可是你查验图纸时所看到的那一份?”蔚澜放将蜷成团的普通图纸丢到他脚前。
李大人连忙蹲下身捡起,尽可能恢复原样后,摇了摇头,语气格外坚定:“侯爷,下官查验时确确实实是侯爷命下官保管的那一份,绝不是这一份。”
甲胄图是大宗的一项机密,此时此地,有下属在,蔚澜放和李大人都不能轻易说出甲胄图的名字。
闻言,蔚澜放将目光骛的转向李大人身旁的助手,此人刚过弱冠,原是上一任铸造司大人的一个表侄子,因他平日话少,任劳任怨,李大人又上了年纪,一个人掌管器簿署实属不易,这才将他调到器簿署,先做个助手。
“你呢?”蔚澜放突然发问。
助手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指节都泛了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属下根本不知大人们说的是什么图纸啊?”
蔚澜放突然有种被什么东西噎住喉咙的错觉。
但他注意到小助手的目光,虽有惊慌,但不像山北上那些手脚不安分的矿工,不敢直视或者刻意保持过度的直视,和那些不安紧张的情绪。
蔚澜放不禁拿起了手旁的一张纸,那上面是他拓下来的靴印水痕,又对照了一下储物架下已经干掉的靴印。
这个贼人定然是潜进过器簿署,按照靴印干掉的时间差来推算,贼人还是在李大人和助手都在器簿署时,明目张胆、公然遣进来掉包的。
如此胆大妄为的行为,无疑是在向他挑战!
蔚澜放的目光如刀锋,器簿署内更是静得可怕,“你们二人一直都在这间屋子内,就没发现过有何异常?”
李大人双目瞪地如铜铃,他已经意识到这贼人的可怕程度,仔细回想着这几个时辰内所发生的种种。
倒是想起了那阵奇怪的风……
还不等他说出来,小助手怯怯懦懦的问道:“雪片……算不算?”
“什么雪片?”蔚澜放骤然起身,将小助手吓了一个激灵。一下子磕巴起来:“就、就是、就是来了一阵风,门门就开了,我去关关门,看看见门口有有一片雪。”
李大人诧异的斜睨了助手一眼。
蔚澜放立即命护卫前去查看,室内有火炉,雪和水痕都会很快干掉,但是门外直通长廊,温度很低,雪是不会融化掉的。
护卫很快回来,拱手道:“大人,门前并未有雪片。”
蔚澜放愤怒的目光带着一丝询问的望向助手,助手突然想到什么,“被、被我踢碎了……”
他这句解释还不如不说!
简直是要把蔚澜放的肺都气炸了!
好在助手还没有蠢到一发不可收拾,他赶紧又补充一件事出来,希望可以减轻蔚澜放的怒火,“有、有人在这打了我一掌!”助手指着自己的后背,有些激动。
蔚澜放直接走过来,他要亲自来查看。
却见助手后背上只有微不可查的一丝微红,若不是功夫极高之人,倒是很难注意到这点细微之处。
但也证实,在助手身后给他这一掌之人功夫也不弱,甚至很讲究力道,显然不想留下破绽。
李大人也补充道:“侯爷,今日确实有些奇怪,这好好的烛火突然被一阵风吹灭了,等他点燃之后,人就扑倒了这置物架,后来大人您就来了。”
他故意避重就轻,是怕蔚澜放抓住不是问题的问题不放,拉他做垫背。
毕竟遗失甲胄图可是大罪,陛下怪罪下来,他和禄北候都少不了被问责的。
最后能找到窃贼,找回图纸最好,如若不然,他是负责管理器簿的,首当其冲要承担得更重。
根据他们对话内容,温宁已经意识到蔚澜放很快就会想到这几口箱子,她要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