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后,三人的耳力已陆续恢复正常,此时,太医也将他三人身上的伤上完了药,随后,背起药箱走了出去。
陈直将散落在地上的火药粉收集了一部分,呈上来给大人过目。
蔚澜放侧目扫了一眼那堆粉末,神色冷峻,厉声问道:“以本司给考生提供的硝石剂量,考生是无法提炼出如此纯度和这么大剂量的硝石晶粉,你们三人是自行招来,还是等到一百板子落在身上再招供?”
小矿哥偷偷瞥了一眼温宁,突然指着温宁喊道:“大人,是她!药粉是她研磨的,当时要爆炸时,也是她将火药球踢飞,这足以说明她早就知晓火药粉存在问题。”
铁匠大哥没想到他居然是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大骂道:“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若不是战姑娘救了你,你还有命在这恶人先告状?”
小矿哥却没有一丝悔意,反倒更加理直气壮:“是她救的我们没有错,可我们就要向大人隐瞒事实吗?你这么黑白不分,难道你们是一伙的?”
“你!”铁匠大哥气的想上前抡他一胳膊,教教他如何做人,别像一条疯狗似的,逮谁咬谁。
蔚澜放厉声制止住他。
温宁星眸里透出冷光,唇角抿成刀刃般的直线,“确实,我早就怀疑这火药粉里面有问题。”
蔚澜放的指节叩击桌案的节奏陡然一停,鹰隼般的目光锁住她那双清亮且平静的眸子。
温宁继续解释道:“桌子上,我看到有残留的几乎透明的晶体碎屑,我在书籍上曾看过有关硝石晶粉的记载,知晓这种纯度的晶体,威力巨大,用于军器领域,而他提纯出来的硝石粉白中略带黄色,质地粗糙,显然杂质颇多。”
小矿哥喉结在领口滚了滚,粗粝指腹抹过额角冷汗。
铁匠大哥郑重的点点头,“大人,战姑娘所言甚是,小人可以作证。他提纯出来的硝石粉确是如此,搓一把都能剌出血口子!”
小矿哥的脸色难掩的慌张,声音更是如受惊的青鸦,“大人,提纯硝石是小人负责的不假,但是大人,小人并不知晓什么硝石晶粉!”
温宁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冷笑,“慌什么?也没有人说就是你将硝石粉换掉了!不过,”温宁话锋一转,眸子斜睨了他一眼,“很显然,那些精纯的硝石晶粉并不是铸造司为考生提供的,我们三人一直在一起,自始至终也没有什么人靠近我们的石室,这至少可以说明,硝石晶粉是有人带进石室的!既然如此,那就需要器皿盛放,别的器皿都容易被发现,唯独纸包倒是方便藏匿。”
铁匠大哥闻言,一把扯开衣襟,露出打铁时不小心灼到的旧伤,“我以祖传的锻造炉发誓,我没有夹带任何东西进入考场!”
蔚澜放淡淡的看了铁匠一眼,眸光再一次落在温宁身上。温宁的推断和他的思虑不谋而合,考题是他临时更改的,断然不会有人预料考题,提前做了准备。
而如此精纯的硝石晶粉,若不是从外面带进来的,那就是本司内部出了问题。
他当即下令先搜小矿哥的身。
小矿哥吓得双腿发软,跪在地上。
陈直从他的怀里搜到了一张纸,上面还残留着星星点点的硝石晶粉。
蔚澜放的眼中迸出些许寒芒,语气看似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带下去。”
小矿哥慌忙叩头,急声道:“大人,小人是被陷害的!小人愿意交待!”
蔚澜放朝陈直摆了摆手,给他一次分辨的机会。
小矿哥将从矿物堆里发现药粉包到他想在考试中,夺得大人青睐都如实招来。
这一次,他知道自己若敢再隐瞒半句实情,必然是无法活着走出这铸造司了。
铸造司内的原料都有进出库的记载,一查便知这硝石晶粉是否归铸造司所有。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陈直便返回来,将账本呈上,“大人,库房里确实比账上少了一包硝石晶粉。”
蔚澜放摩挲着从小矿哥身上搜到的纸张,这材质只是普通的书写纸,并非铸造司临时包裹硝石晶粉所用的特殊纸张。
显然,是被内部人掉了包,制造有人从外带进来的假象。
涉及黑火药,兹事体大,必须彻查此次所有参与考试之人,尤其是几位副考官和掌管库房的大人。
他命陈直先将三人带到一处安全的地方,不许任何人接近。自己却立刻进宫,向陛下禀告此事。
蔚澜放身为主考官,他希望可以亲自负责审理此案,将功补过。但是啸元帝却要求他避嫌,并将此事交与豸卫司来审理。
楚慕白正要离开铸造司,险些与豸卫司的红衣卫打个照面,闪身躲去一旁,随后便看见威风凛凛的指挥使墨云稷穿着扎眼的云纹蛟龙官服朝这边走来。
楚慕白眉头紧锁,心中一惊,扭头向制造处跑去。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红衣卫在制造处的井里发现一具尸体,打捞上来一看,此人是负责军器制造的一名匠师。在他身上,还搜到一张有折痕的纸张,虽然纸张被水浸透,但是不难看出此纸就是铸造司用来临时包裹硝石晶粉的纸张。
墨云稷长睫微垂,寒眸里闪过一抹不明的神采。
很明显,这是有人担心会查到自己身上,提前一步杀人灭口,还将包裹硝石晶粉的纸包放在“替死鬼”的身上,做成担心事情暴露,畏罪潜逃,不慎身亡的样子。
铸造司的水很深!
所以,啸元帝才命他来审查此案。
揪出真正喜欢做“鬼”之人是最终目的,但是过程和方法,啸元帝不会过问。
表面上,墨云稷只要能交差就可以,这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更适合在月黑风高之夜详查。
正巧,禄北侯也要面子,墨云稷倒是不介意顺水推舟送他一个人情。
温宁和铁匠大哥被释放,小矿哥违背了考试规则,被木大人直接带走。
依照考试规则,温宁这一组并未上交成品,所以考试成绩作废。
他原本就不赞同让温宁来冒险,今日的结果,虽然凶险,但能因此离开铸造司,也好过日后的担惊受怕,如刀尖上行走!
他以职权之便,单独见了温宁。
只见她身上的粗布衣衫破碎,肩头还洇着未干涸的血迹,他想解下自己的玄色披风为她遮盖伤痕,可手指曲进掌心,终究是忍住了这丝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