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一天的午后,乌云密布,风起之时,飞沙走石,枝条狂舞,不少屋檐上的瓦片都被拍碎了,街市上一片狼藉,行人全都捂着眼鼻往各自的家中狂奔。
不消片刻,天边电闪雷鸣,比黄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下,溅起了一片尘烟,混杂着呛人的土腥气,不过,燥热的空气中多了一丝凉爽。
西城的贾府中,贾探春站在屋里,望着外面的雨幕发呆,廊下,调皮的贾环伸手接着雨水,半边身子都湿透了,彩霞正在使着吃奶的力气要把他往回拽呢。
等一串的蛇形闪电闪后,一声炸雷就似落在了大家的头顶上,每个人都吓的缩了缩脖子,贾环也拉着彩霞躲进了屋里头,地上被他衣服上的水珠洒湿了一大片,刚觉得没有了的时候,又接二连三的来了两声更响的,屋子都似乎被震的晃了晃。
芙琅院里,凉榻上的贾宝玉猛的惊坐了起来,麝月以为他是被吓到了,忙抚着他的后背,温柔的安慰着。
“宝玉,别怕,只是打雷了,别怕啊~”
贾宝玉先是茫然的瞅了瞅屋里头,随即眼神清明了许多,抬头看向麝月,“她们人呢?怎么就剩你一个了?”
“什么她们?不一直是我吗?”麝月懵懵的回道。
贾宝玉哦了一声,“我都忘了,我们已经不住在荣国府里了,晴雯秋纹她们都被太太给发卖了,麝月,还好有你在。”
麝月这才反应了过来,蹲下身子,颤抖着双手抓住贾宝玉的胳膊,“宝玉,你这是好了?”
“对了麝月,太太呢?我们不是在京兆府的大堂里的吗?琏二哥他撤状了吗?”贾宝玉反握住她的手,着急的问道。
麝月摇了摇头,面色凄然,当然了,她可不是为王夫人在难过,而是在为了如今府中的风光不再。
不过,又想到宝玉好了,她还是他身边的‘唯一’,心中又不免的多了几份欣喜。
“宝玉,那日,你昏过去后,琏二爷誓要报杀母害兄之仇,遵陛下的旨意,太太被判了秋后问斩,老爷也丢官罢职了,还险些也跟薛家大爷一样流放三千里呢,如今,家中主事的是三姑娘。”
“太太,太太要被问斩了?你知道她被关在哪里了吗?”贾宝玉急的,光着脚就往外面冲,被麝月一把拽住了。
“宝玉,自你昏迷不醒,已逝去四个春秋了,你瞧瞧我,再瞧瞧你自己,还是从前的模样吗?我们都已经长大了,太太坟头的草都有一人高了。”
贾宝玉扭头瞅瞅麝月,又瞧瞧自己变大了不少的手脚,“太,太太她,她?”
麝月悲戚的点点头,“那年的秋天,被问斩于菜市口了,而且,王家在舅老爷暴毙后,因着舅太太也放了印子钱,被抄了家了,舅太太被判了流放,听说,王家的宅子被陛下赏给姑老爷了。”
贾宝玉泪流满面,跌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太太死了,王家也没了,那姨母跟宝姐姐呢?”
“应该在薛家老宅吧,自从咱们搬来了这儿,薛家的人再未上过一次门,两家早无往来了。“
麝月心里对薛家母女鄙夷不已,二房风光之时,一天恨不得跑上八百回,可等落魄了,连个鬼影子都瞧不见了。
贾宝玉愣了愣,“也对,宝姐姐本就是个精明的。”
“宝玉,咱不气啊,如今你好了,咱府上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的。”
“对了,你刚刚说的姑老爷,可是扬州的林家?”
麝月点点头,“是啊,姑老爷现在可是安国侯,那王家的宅子便是安国侯府了,表小姐也被封了永宁郡主呢。还有,大老爷如今是忠孝侯爷了,荣国府变成忠孝侯府了,他出征之前还来瞧你了呢。”
“出征?这是哪里打仗了吗?大伯都快五十了吧?陛下怎么会派他出征了呢?琏二哥不是在兵部嘛,他也去了吗?”
“是跟西北的羌人打起来了,琏二爷早就不在兵部了,他现在可是皇家拍卖会的首席拍卖师,可风光了。”
贾宝玉忙问道:“什么时候有个皇家拍卖会了?拍卖师又是干什么的呀?”
麝月挠挠额头,“这个我可讲不清楚了,回头你问问三姑娘吧,反正就是很厉害。”
“哦,你说大伯还来看过我?”
“是啊,他还送来了一箱子的金银珠宝,说是给三姑娘当嫁妆的,赵姨娘想打主意都没能得逞,如今老爷整天的就窝在家里教环三爷念书呢。”
听到跟着贾政念书,贾宝玉本能的打了个冷颤,对于贾政这只‘猫’的恐惧,他是刻在骨子里的。
不想再聊这个,他又问道:“那在这几年里,贾家都还发生些什么事了?”
麝月给他的脚上套上鞋子,想了想,“我都是从莺儿茗烟那儿听说来的,那个,琏二爷又娶了继妻,前些日子刚生了一对龙凤胎,三姑娘跟环三爷还上门送了礼了。还有,就是,东府的蓉大爷死了……”
“什么?”贾宝玉噌的站了起来,“你,你说谁死了?”
“东府的蓉大爷啊,说是被人给害死的,就在大老爷出征西北的那天晚上,京兆府一直在追查凶手呢。”
他红着眼眶又跌回椅子上,呆呆的看着外面倾泄的雨柱。
这场大暴雨一直下到了次日的早上方才停歇。
麝月伺候他用了早饭,便忙不迭的去禀报探春。
“你说宝玉醒了?他好了?”
“嗯嗯,昨儿响大雷的时候,我还以为他被吓着了呢?”
探春忙跑去了芙琅院。
“宝玉?二哥?”
“探春妹妹?”
“你好了,太好了。”
探春瞧着他,直抹眼泪。
不大会儿功夫,贾政跟赵姨娘母子也都听到了消息。
贾政是真的高兴,赵姨娘撇撇嘴,心里就不那么美丽了,贾环倒是无所谓高不高兴的,在这个家里,除了看得最清楚明白的贾探春外,就数他心里头明亮了。
贾宝玉看着老泪纵横的贾政,也心酸不已,一时间倒忘了被曾经他支配的恐惧了,眼泪汪汪的喊道:“老爷~”
“哎,好了,好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