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寺庙
日复一日,敲打一块又一块石头。
贲剑不知敲打多少块石头,双手上布满老茧,白皙身体晒得黝黑。
吃饭时间,一伙人聚在一起,拿出携带的野菜饼子。
河边流水喝一口水,大口咬着坚硬的菜饼子。
贲剑咬着菜饼子,野菜放的多,苦涩的味道,难以下咽。
米饼子硬邦邦,咬的牙齿疼。
菜饼子是为数不多的美食,是采石工、运石工最好的伙食。
野菜是春夏秋季节最好的菜,到了冬天,没有野菜吃,只能啃干饼子。
两个菜饼子下肚,贲剑捧起来溪水,大口喝几口。
寺庙墙壁框架搭建好,石头需求少,需要搭建的木材。
附近山林没有成材树木,需要从外地运输过来。
小石头敲打结束,所有人都要扛木材上山。
阿爷腿被石头砸断,在家休养,不能继续劳作。
多了缴税的人头,贲剑和老爹要多干一个人的活,才能弥补阿爷休息的税。
一个税字也在头顶,活着要缴税,死了也要缴税。
走到石头堆前,继续敲打石头。
一伙人看到贲剑敲打石头,眼神中闪过怨毒。
吃饭是难得的休息时间,多耽误一会时间,可以多休息。
没日没夜敲打石头,双手伤痕累累,身体也疲惫不堪。
“贲老罕,有两把子力气,把我的石头也打了。”
笑声响起,起哄的人加入其中,闹哄哄取乐。
敲击着石头,贲剑大声喊道。
“阿爷腿被砸断,多了一个人头税,不多干咋办?”
“你替我交了阿爷的人头税,我把你的活也干了。”
“贲老罕说的是,交了税,还能不替你干活。”
调笑声相互调侃,贲剑默默听着,手却没停止。
军爷在一旁看着,眼神闪烁不屑,懒得搭理一群干活卖命的贫贱人。
喝着碗中美酒,军爷军刀往桌子上一拍。
笑声瞬间消失,所有人看向军爷。
“吃饱了赶紧干活,不要让我用鞭子抽你们。”
“下贱的命,浪费时间。”
不敢怒,不敢言,菜饼子塞进嘴巴里,咀嚼两下咽进肚子里。
喝几口溪水,所有人起身去敲打石头。
贲剑抬头看一眼军爷,赶紧低下头。
贫贱之人,当兵的资格都没有。
身体过于瘦弱,拿不到军爷手中的长矛。
不知所处的是哪一个朝代,也不清楚在位的皇帝是哪一人。
睁开眼睛就是敲打石头,搬运石头上山。
熟悉的路线是固定生活圈子,无法脱离固定生活圈。
军爷坐着喝酒,手中的长矛和刀剑不是摆设,是真的会杀人的武器。
没有逃离,安心忍受着一切。
修为消失,只是一个普通人,无法和成建制的军队对抗。
敲打好最后一块石头,贲剑放下铁锤和铁钳子,搬起一块石头送往寺庙。
一步一步缓慢前行,两个时辰时间,才将石头运到山顶的寺庙。
看着快要完工的寺庙,贲剑认为,寺庙建设完成,他们就可以不用在劳作。
人头税还要上交,只是不用再建寺庙。
而能干的活也很多,砍柴卖柴,挖石头卖石头等等。
富贵人家需要的东西太多,河里边的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正是富贵人家所需的摆设。
进入到秋季,冬天的脚步也不远,富贵人家还需要上好的木炭取暖。
赚钱的行业的太多,能干的活也很多。
人头税顶在头上,不交税的人都要被打死。
下山继续扛石头,还有石头要扛到山顶。
秋季萧瑟,寺庙中的佛像摆放到大堂之中。
跪拜在人群的最后方,祈祷佛光普照,免除一年的税负。
阿爷摇摇晃晃上山,虔诚向佛祖祈祷,祈求风调雨顺。
仪式结束,达官贵人离开寺庙,回到属于他们的温暖的家。
工人走在最后面,慢慢下山。
瘸腿伤残,手臂砸伤,每个工人身上都带着伤。
贲剑搀扶着阿爷,小心翼翼下山。
远远看见收税的小吏站在家门前,打着算盘,计算着一年要上交的税。
条藤缠绕几根木头的木门,在算盘啪啪声中,颤抖的摇摇晃晃。
“税银三两三厘,免去建设寺庙的二两银子,还需缴纳一两三厘银子。”
“贲家,税银是缴纳银子,还是缴纳粮食?”
贲阿爹面色难看,搜尽家中,才有半两银子,不足以缴税。
小吏面带微笑,笑眯眯看着贲阿爹。
搀扶着阿爷走到家门前,看向收税的小吏。
一直无法融入到家庭生活中,贲剑也不想融入到家庭生活。
脑袋清楚知道他所经历的一切和他没有关系,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哪怕是生活在一起的亲人,贲剑仍旧没有感情。
排斥一切亲情约束,不主动融入到生活中。
小吏察觉到贲剑看他,捏着八角胡子,蔑视贲剑眼神。
同一种眼神见多了,自是不在意对他没有危害的眼神。
只要老老实实将银子交上来,小吏愿意让贲剑看个够。
“贲阿爹,没有银子也可以,你家里的老牛刚好抵税,我们牵走老牛也行。”
“银子和老牛选一个,不要让我为难啊。”
“官爷,家里有半两银子,银子你先拿走,剩下的我想办法,一定早点上缴。”
贲阿爹满脸堆笑,低声下气的恳求。
老牛是家里的唯一劳动力,没有老牛没法种地。
而且,一头老牛市价五两银子,不是一两三厘银子。
因为一两三厘银子,让小吏将家里的牛牵走,那是万万不行。
小吏摆摆手,烦躁驳斥。
“要么一两三厘银子,要么牵走老牛。”
衙役跃跃欲试,目光盯着贲家的老牛。
贲剑站在贲阿爹身后,大声坚定说道。
“建寺庙家里出了三个人,应该减税三两银子。”
“三两三厘银子减去三两银子,家里缴纳三两银子就可以。”
“皇榜上写的清清楚楚,建立寺庙的军爷也说的清清楚楚,难道皇榜上的字是假的,还是军爷说的话是假的。”
小吏目光盯向贲剑,敢拿皇榜拒绝缴税。
一群低贱的贫贱之人,字都不认识,能认识皇榜上的字。
军爷说的话是真,聊天被贲剑听到也有可能。
但在这一片一亩三分地上,他们的话是圣旨,比圣旨还要好使的圣旨。
捏着八字胡,小吏给衙役一个眼色。
衙役抽出随身木棒,对着贲剑打去。
侧身躲开木棒,抬手抓住另一个木棒。
衙役诧异贲剑居然敢反抗,抓住他手中的木棒。
抽出刀,一刀砍向贲剑。
四个衙役同时进攻,刀锋相对,失去修为,肉身的灵敏也降低,躲不开砍过来的刀锋。
左挡右避,躲开四人的围攻。
木棒脱手而出,大刀横划,划破贲剑大腿。
两名衙役一左一右,同时进攻。
单刀插进肚子,小腿再次被砍中,贲剑倒在地上。
四名衙役气喘吁吁,恶狠狠再次补刀。
贲阿爹跪在地上求饶,祈求衙役放过贲剑,同意小吏牵走家里的老牛。
小吏捏着八角胡子,眼神冷漠,看着贲剑躺在血泊中。
第一个跳出来的人一定要死,不死怎么继续收税。
该死的卑贱之人,老老实实缴税就行,非得惹他生气,让他翻脸才行。
自己死了一命,还让衙役受了伤。
有点身手就以为可以挑衅衙役,真的以为衙役是吃素的。
“据不交税,按律当斩。”
“将他的尸体挂在村口,让所有人都知道抗拒缴税的下场。”
一刀划过贲剑脖子,衙役拖着贲剑尸体走向村口。
绳子绑住双脚,挂在村子口的大树上。
干枯老树光秃秃,没有一点绿色。
衙役牵着老牛路过贲剑尸体,一行人有说有笑离去。
贲阿爹站在贲剑尸体下面,捡起地上的碎石头垒起。
家里没有粮食,又刚刚死了人,没有祭品。
贲阿爹回到家中,看着一家老小,沉默着不说话。
米缸里没有米,锅里没有野菜。
半两银子被小吏拿走,也没有一点点钱。
贲阿爹拿起鱼叉离开家,走向不远处的河。
没有人愿意吃鱼,不吃鱼一家人就要饿死。
寺庙建好,日子没有变好。
拜佛的人穿金戴银,他们这些建寺庙的人活活被打死,又要活活被饿死。
不责怪贲剑冲动,每年收税都会死人,只是今年轮到他家。
走过贲剑尸体,贲阿爹没有看贲剑。
尸体挂在树上,风吹过,尸体摇摇晃晃,就像是冬季的丝瓜瓤子。
灵魂离开身体,贲剑看着平静的一家人。
没有人哭泣,没有人伤悲。
似乎死去的不是亲人,只是一个陌生人。
衙役牵着老牛,小吏有说有笑,调笑着刚刚的经过。
不知死活的人很多,杀了一个人,不如杀了一只鸡。
杀鸡还可以吃肉,杀人不能吃,还要费劲去处理。
等着贲阿爹收尸,他们又可以赚一笔埋尸钱。
地主家的地不能白用,埋葬尸体也要钱,不能白白使用土地。
笑声随着风飘向山间,竹林晃动,将笑声传向更远处。
站在空中,看向山顶建好的寺庙。
檀香袅袅青烟,诵读声阵阵悦耳。
山下长河奔流,流向不知处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