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中的灯油稀缺,胡娉嫣房中的灯光只坚持不到半个时辰,便随风而灭。
窗户未经修缮,时不时刮来一阵寒风,胡娉嫣身着单薄的衣衫,瑟瑟发抖。
“胡庶人,说句公道话,覃常在并非有心要害琳琅,当时她也苦苦哀求,希望皇上能放他一马,只是……杂戏班女子失踪一事,牵连甚广,实在……”容沐汐说道。
胡娉嫣冷笑一声,说道:“覃常在?她倒是利用这次机会,又往上爬了一步。荣妃娘娘,我劝你擦亮眼睛,覃芷怡这个女人可不是一个善茬。”
说到这里,胡娉嫣突然吐出一口鲜血,她咧着嘴,满嘴的通红在夜晚格外瘆人。
容沐汐连忙上前搀扶住胡娉嫣,惊诧道:“胡娉嫣,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对你下了毒手?”
“下毒手又如何?”胡娉嫣推开容沐汐,疯疯癫癫笑道:“我一个毫无价值的人,即使死在冷宫,又有何人在意?”
“不是这个道理。”容沐汐劝说道,“皇上留你一条性命,便是要你在冷宫好好活下去。旁人要害你,是违逆皇上的旨意,我们可以为你申冤。”
胡娉嫣闻言,仰头大笑,笑得眼泪从脸颊滑落,才停歇,随后跪坐在地上。
“我们帮你去叫太医,你要坚持住!”说罢,容沐汐正欲向屋外跑去,又被胡娉嫣一把拉住。
“荣妃娘娘,我以前当你嚣张跋扈,心肠歹毒,没想到生命最后关头,你却想拉我一把。我感谢你的好意,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胡娉嫣叹了口气,说道。
“此话何意?”容沐汐紧张询问。
“我用身上仅存的钱两找太监换了砒霜,方才已经吞了下去,哪怕是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荣妃娘娘,这就是我的命。”胡娉嫣平静道,但她的眼中却充满了渴望,仿佛再过片刻,便会与琳琅团聚。
容沐汐忧伤地望着胡娉嫣,不知所措。她与胡娉嫣本无交情,甚至站在对立的阵营,如今亲眼所见她的悲惨结局,心中却是无限凄凉。
“胡娉嫣,你为何这么傻!”
胡娉嫣对容沐汐莞尔一笑,“六年前,我毅然决然离开琳琅,选择保全家族的荣耀;六年后,我不会再重蹈覆辙,选择独自苟活。”
这句话说完,胡娉嫣已经快耗尽力气,她难以支撑地趴在地上,从怀中掏出一支木簪子,深情凝视,直至慢慢合上双眼。
“胡娉嫣?胡娉嫣!”容沐汐对着不再言语的胡娉嫣呼喊着,而她却毫无动静。
季廷深拉起容沐汐,提醒道:“荣妃娘娘,我们得尽快离开!我们在这里待得愈久,就愈会惹麻烦。”
容沐汐像一只牵线木偶,被季廷深拉着前行,她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向胡娉嫣居住的屋子,表情怪异。
“荣妃娘娘,你这是怎么了?”季廷深问道,“胡庶人自裁一事,在宫中并不稀奇,娘娘不必深陷此中,无法自拔。”
“我不是因亲眼目睹胡庶人惨死而感到害怕或难过,我是因为……”容沐汐突然顿住脚步,低头盯着脚下洁白无瑕的雪毯。
“那……又是为何?”季廷深无奈问道。
容沐汐忽然抬眸,对上季廷深深黑的瞳仁,“胡娉嫣至死都被人深爱着、在意着,我真的万分羡慕。她现在是一具尸体,而她生前至少是一个鲜活的人,不像我,已然死气沉沉,好似一具行尸走肉。”
“荣妃娘娘……”季廷深皱起双眉,打断容沐汐的感慨,“眼下不是伤春悲秋的时机,我们得尽快逃离冷宫,以免遇上麻烦。”
说罢,季廷深加快脚下的步伐,容沐汐只能小跑跟在其后。
翻出冷宫之后,容沐汐气喘吁吁,季廷深却冷声道:“微臣得回去巡逻,娘娘识得回梓宸宫的路吧?”
容沐汐只觉鼻尖酸楚,用力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你得送我回去!”
季廷深白皙的面庞骤然变得冷厉,“荣妃娘娘,你要到何时才能从盛阳宫走水一事中走出?你可知这个宫里,有多少人为你担忧?”
容沐汐蹲在地上,玩弄着地上成块的冰雪,不发一言。
季廷深继续说道:“荣妃娘娘,原来那个嚣张跋扈、任性妄为的你,才匹配这个身份。”
说罢,季廷深转身离开,没再回头。
容沐汐盯着季廷深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冷风中,双眼闪烁着晶莹。
考虑到眼下的处境,容沐汐叹了一口长气,迫不得已还是选择回梓宸宫。
刚回到宫中,换了身干净衣裳,尉迟安和覃芷怡便匆匆赶来。
“荣妃,你总是这般任性,不为别人着想,自顾自地鲁莽行事!夜深又暴雪,你闹失踪不打紧,却还要连累芷怡四处寻找,你可知错?”尉迟安冷脸责备道。
容沐汐双眼泛红,出声反驳,“臣妾的事,与她何干,又非臣妾让她外出寻找。”
“荣妃!”尉迟安恼火道,“你怎地如此不知好歹?芷怡好心冒着风雪外出寻你,还被你指责错了?”
覃芷怡连忙上前,打圆场道:“皇上,姐姐刚从外面回来,情绪一时激动,难免说话冲了些,莫要与姐姐计较。嫔妾被姐姐责骂几句又如何?姐妹之间何必在意这些。”
“你瞧瞧芷怡!荣妃,你也该学学她的懂事。”尉迟安不满道。
覃芷怡笑了笑,拉住容沐汐的手,嘘寒问暖,“姐姐,在外面吹风许久,可有着凉的感觉?一会儿可得让裳熹准备一盆热水,让姐姐暖暖身子。”
容沐汐将手抽出,不愿给覃芷怡好脸色看。
覃芷怡却不恼,依旧劝慰道:“荣妃姐姐定是受了惊吓,才会鲁莽行事,这些嫔妾都懂。皇上对姐姐可是颇为担忧,才会说这些气话。”
容沐汐抬眼看向尉迟安,见他依旧眉头紧锁。
尉迟安抱怨道:“盛阳宫走水一事,参与者皆受到了惊吓,甚至还有丢了性命的。朕难道不后怕吗?依旧每日照常早朝处理国事。而覃常在,更是镇定自若,瞧不出任何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