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君这被怼得,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对啊,你做不了决定,就去找能决定的人来啊,杵着干嘛,耽误大家事,一边说收钱不纯粹,一边自己又收钱,这不是又当又立嘛……”
众人议论纷纷,就差冲上来戳沈文君脊梁骨了。
许灼见沈文君不说话,就知道她在思考,寻找对策。
他又怎么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呢。
当即转身道:“诸位抱歉,我们有心想做点事,回馈社会,帮助大家一些,既然沈主编不愿意,那就算了,我们这就走,据说隔壁《江南晚报》也行。”
这时,不是沈文君巴不得许灼走。
而是走不是,留也不是。
她还没想出折腾的话,这边就被先发制人拿捏了住了。
“两位别急,我这不是在想怎么安排更好么?”
许灼笑了笑道:“这样吧,沈主编,我也觉得这样弄不纯粹。为了降低影响,不如这样。你看这寻人启事的版面这块,上面统一加一行字,就加我们酒厂的。或者下面,架在这上下两组中间也行。”
沈文君看了眼许灼,有点牙痒痒。
这一共就资助三个人,上下两组每一组都有五个人。
要是一条寻人启事在末尾打上广告,这的确不怎么好。
可要是齐齐上下打横条,那不是给人白占两个位置么?
要是夹在上下两组之间,这便宜就占大了去了。
现在问题不是拒绝。
是这小子以退为进。
理由是不妨碍寻人启事,实际上硬蹭版块。
这公开场合,其余人又不懂,只是觉得这小子在让步。
她要不肯,那就是在刁难了。
报纸要的就是公信力,要是今天这事儿传出去,后果都不敢想象。
可实际上,许灼是以进为退。
现在的选择就二选一。
你要么在每个寻人启事下发一条广告语。
要么就是加一条横幅。
你觉得横幅亏,那就答应在下加广告语。
见沈文君又犹豫,许灼小声说着,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沈主编,你只是一句话,就可以为报社额外增加六十块钱收入。”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签一个月合同。”
“签完合同,我一次性支付半个月九百块,等结束后再付半个月。”
“比起纯粹打广告,这以慈善助人、社会公益的名头来做,不是名声效果更好么?对报社也有利啊。”
“刚刚进去的粮食白酒厂的负责人,我们也认识。”
“你想想,一个纯粹的商品,占用报纸版面打一个月广告,这是什么行为?”
“报纸,民众凭什么信它?”
“因为它有百姓对它的信任,它有政府托底的公信力。”
“可这份公信力,用于纯粹的商业行为,就是在消耗。”
“长大尺度上来看,你们报社就是在用政府公信力赚自己的钱。”
“但是你看我们呢,同样是商业行为,可我们的的确确在帮人。”
“我们帮人,你们帮我们,这就是一种社会助力。”
“你是愿意拿几千块纯粹铜臭,还是愿意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再说,这种纯粹广告,是为了纯粹赢利,这是什么行为?”
“这是资本主义,这是阶级敌人,特殊时期这就是在资敌。”
“报社,宣扬正义,宣扬邪不压正,宣扬人民必胜的地方。”
“不愿意做这几十块的小慈善,拿人家一个月几千广告费很爽。”
“沈主编,你说说,这是什么,告诉人家金钱万能么?”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所有人都听得见。
一群等待的人,越听越有道理。
这时代的人,还残留着标语时代的质朴。
亦或者说是……思想钢印。
这种大帽子往脑袋上一扣,又有事实论据,基本上是吃不消的。
“同志,你说得对,这事儿是我们有欠考虑。”
伴随着沈文君的低头,这件事也终于算落下了眉目。
钱这块儿,许灼带来了,还带了不少,也算做足了准备。
现场敲定了大概事项后,接下来就是袁如辉的事了。
这边两人敲定了合同,签了名,留了联系方式,许灼也爽快给了钱。
沈文君把两人送出办公室时,目光再次落在许灼身上。
确切地说,是他的裤子上。
犹豫再三,她肚子里打了几遍腹稿,还是开了口。
“许同志,以你秘书的身份,这样穿着难免会让人误会。”
许灼笑道:“我这穿着,细说起来,由头就多了。”
“哦?愿闻其详。”
“风雪压我两三年,我笑风雪轻如棉。”
他说这话是在外面休息室说的。
这时在这里等着的人,仍旧有不少。
话一出口,就完成了一次无形装逼,这最为致命。
一言出,袁如辉、沈文君都是眼前一亮,暗道好气魄。
休息室里的众人听了,纷纷竖起大拇指,不禁叫声好。
“还有呢?”沈文君追问道。
许灼笑了笑:“这个时代的很多人,见证了华夏崛起路上太多苦难。心中有山,看山是山,看水是山,看人是山。心中有苦难,看山是坎坷,看水是汹涌,看人是艰难,这世道就是苦海。看我,当然也是一身褴褛。沈主编若是诗人,看我这裤上嗟吁,当如看春回大地土上生花。”
沈文君恍然大悟,不禁道:“许同志想来也喜欢北岛了?”
“北岛有北岛的优秀,不过我手里没有一篇北岛的墨香,案头常放的,只有一本掌上红宝书。”
红宝书在这时代的地位,尤胜过明初《大诰》。
这东西一脱口,谁不肃然起敬?
沈文君亲自与两人聊了会儿,这才转身回去工作。
许灼则让袁如辉来审核下需要寻人启事的众人。
每天三个人,一个月就是九十人。
办事就好好办,当着众人面说的事,不能说一套做一套。
许灼带着袁如辉,亲自审核了在场所有需要寻人启事资格的人。
这里面有人是丢了很久,想来再次登一登的。
也有人是丢的痴傻老人,或者本就脑子不好的。
另有些人是闹了家庭矛盾,离家出走的。
这一类,都不在优先之列。
许灼刚刚就想明白了,优先者必须以无缘无故失踪为主。
这样的很可能遭到了拐卖或者别的什么意外。
关于为什么这么弄,他也和众人解释了。
虽然仍旧有些人不满,可还是那句话,谁家丢了人不着急?
都着急。
可着急也有先后吧?
你一个吵架出走的,弄登报,和人家家里本来就拮据、还是独生子女、刚弄丢的比,哪个更着急?
也不是说每天就那么多名额。
一共九十个名额,每天都来看看,看谁符合条件。
这件事就交给了袁如辉。
两人弄完这批人,提交了名单后便走了。
出了报社大院的门,两人都松了口气。
许灼往旁边位置上一躺,整个人就眯起了眼。
袁如辉见了,发动车子嘲笑起来。
“嗐,年轻人,能不能别这么阳气不足,瞧你虚的,给你的虎鞭没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