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天色将暗,天际的薄云后显出月影斑斑,温德尔却还没回来。
明明当时只说是去开会,结果现在黄花菜都凉了也不见人影,就连发消息也罕见地没有回。
诺亚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细节。
忽然有张倒着的脸从上方垂下,四只圆睁的眼睛在阴影中对视。
“……”诺亚猛地向前上方一窜。
“嗷!”
三分钟后,于理无言,拨开诺亚捂着脑袋的手,将刚刚取来的冰袋敷了上去。
至于同样红着额头的那个罪魁祸首,他选择性地忽视掉。
不过于法头硬的很,给诺亚撞得够呛,自己跟没事人似的。
于法碎发拨在两侧,梳着个不太聪明的中分,额头处的一片红堂而皇之地露着,叠着二郎腿:
“哦,上将啊,那肯定没事啊,你不会真以为开会只是单纯开会吧?”
“啊?”诺亚快给他绕迷糊。
什么叫不是单纯开会。
那还能不单纯地开会?
于法看他迷迷糊糊的样子,摇摇手指神秘一笑:
“什么会啊得上将亲自去,要我说,与其说是开会,一般这种情况说是抄家更合适吧。”
“抄…家…?”
暖融融的橘色夕阳光下,于法露出一口大白牙,呲牙笑了。
传说中出去写作开会读作抄家的温德尔一直到入夜也没回来。
于理只好穿上围裙、拿起锅铲,两个小孩,外加一个吃白饭的(于法)做晚饭。
大殿下有一手惊艳的刀功,每一根蔬菜丝的粗细长短都很匀称,诺亚趴在他边上看,还被塞了一把蔬菜。
“去洗菜吧。”于理索性给他找些事情做,指了指旁边的水池 :“不要用太冷的水。”
诺亚第一次干这种活,只觉得很新奇,他自己蹲在一边捣鼓。
这头刚把诺亚搪塞个活儿,一转眼,沉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趴在了门框上在看。
于理顿了顿,指着调料台:“去调自己喜欢的酱料。”
沉安也乖乖地过去做事了。
只有于法,在外面睡得像是一头猪。
指望大殿下做出宫中御厨的水平那属实是为难他,不过做一顿熨帖的、受孩子喜欢的晚饭倒不在话下。
松软的烤面包,软乎乎的砂锅粥和色彩鲜艳可爱的水果沙拉。
诺亚拍了拍手,忽感腕上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一道未知通讯显示在上面,系统自动呈现了对方的Ip地址。
——星域外围。
他一脸迷惑地寻了个清净的地方接通讯。
对方沉稳清润的声线十分具有辨识度:“诺亚。”
诺亚很难说出自己在这短短几秒内都想了多少事情,莫名的Ip和熟悉的人,明晃晃打来的通讯以及未归的温德尔。
但这些纷杂的念头很快便纷纷扬扬地落了地,他只是平静地喊了一声:“老师。”
对方笑着反问:“只有老师吗?”
“……好吧,”诺亚叹了一口气:“舅舅。”
诺亚忽然发现自己对于这个称呼的接受度很高。
或许是因为拉祖利先生、又或者说,白钰,在这十余年间一直都有陪伴在自己身边,早已经像是亲人一样。
“我还以为你会想问我什么。”白钰说,他的声音夹杂着沙沙声。
诺亚知道这是一个非常遥远的距离,或许跨越了一个星系。
“嗯……你要离开了啊,有些突然。”
“命运很突然,上将也很突然。”
诺亚沉默。其实都挺突然的。像白钰这种谨慎的人,肯定有他的方法能从温德尔手中逃脱。
就是不知道爸爸现在哪去了。诺亚有些忧心忡忡地想。
很了解诺亚的白钰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上将应该很快就回去了,毕竟,障眼法可骗不了他多久。”
诺亚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他们此时就像是站在天堑两端对望的人,没有任何办法去阻止对方将要行去的方向。
白钰,从他来到这里的那一瞬间,就已经预料到了今日的局面,毕竟,帝都的天罗地网只待收网。
只不过很遗憾,真正的大鱼早已翻腾脱身,网中所困住的只是些虾兵蟹将。
可这是第一次,第一次诺亚想要试一试。
试一试去留下他。
“舅舅,现在回来的话,还来得及赶上我下一次的生日。”
“……诶。”对面笑叹:“这样可是犯规了呀,舅舅回不来啦。”
【这个货在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说很恐怖的话。】64神色复杂地点评说:【他这个语气快让我ptSd了。】
平心而论,至少对于64,白钰没做过什么伤害他的事,给他丰沛的物质条件只是其一。
就连被64炸掉了一半主舰,后面都能好脾气地在一片乱七八糟的战场上问他还回家不。
但64作为实验体诞生在怪物的老巢里,很难对这个从不露真容、行迹神秘、说话阴阳怪气(单方面认为)的怪物头子有什么好印象。
现在想来,64这个没有底线的颜狗,现在能倒戈向这边,于理那张漂亮得令人一见钟情的脸居功甚伟。
诺亚一不小心又被64那些记忆影响到了思绪,他甩甩头,把64的意识给压制下去,方才断开的思维这才重新连接。
“这样。”诺亚说:“可我还是很期待我们下一次的见面。”
“我也是。”对面很温柔地笑笑:“再见,小诺亚。”
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下一次的见面,或许就是尘埃落定的时刻,那些旧怨新仇一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