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镇政府大楼前，望着那玻璃门，迟迟没有迈步。
隔着玻璃门，能看到走廊里空荡荡的。恰在此时，组织办的小姜出现在我视线里，我赶紧打开门，走了进去。
“小姜，是你呀，佳林在吗？”
“是万书记呀。”小姜抬起头，见我进来，脸上闪过一丝笑容：“万哥啊，万书记他……”
她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在开会。”
我淡淡一笑：“还是为钱站长的事儿吧？”
小姜点了点头：“钱站长的事，涉及面挺广的，快退休的人了，何苦呢。”
我皱了皱眉头。我太了解小姜了，小姜最近养成了个新习惯，见了我的面，我一感觉到她说谎话时，就看见她不自觉地摸耳朵。现在小姜没摸耳朵，看来她没说谎话。
想到这里，我笑着问：“那我上去等他。”说着，就准备上二楼，打算在会客室等会儿。
“别，要不你去组织办等吧，会客室里人不少，我给你倒杯茶吧。”说着，小姜就示意我往走廊西头的组织办走。
“我一会儿过去，我先去趟洗手间。”
“好。”说着，小姜就回组织办了。
我没进一楼的洗手间，直接上了三楼。镇政府的会议室在三楼，离洗手间不远，我想在外面听听有谁发言，就大概知道会议的参会人数，会议规模。
站在洗手间门口，侧耳细听，也没听清会议室里说话的声音。我干脆不听了，推开洗手间的门。一进洗手间，我愣住了。佳林正站在洗手台前，对着镜子整理领带。看见我进来，佳林也吓了一跳。
“哥？你怎么来了？”
“找你。”我反手锁上门，压低声音问，“出什么事了？这几天镇上风云变幻呐。佳林，你可千万要遵纪守法，没钱花告诉我，我给你。”
佳林机械地笑了笑，快步走到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外面的情况，这才压低声音说：“哥，那件事你别管了，也别问太多。”
佳林自然不知道凤舞九天龙气对镇上，乃至对华夏意味着什么。可能，即使对他说了，他也不懂。年轻人嘛，总是相信科学的，认为玄学的尽头是科学。
不过，我还是从常规思维出发，按照正常剧本对佳林说：“我怎么能不管？村里等着批块地皮建新办公室，这都拖了多久了？”
佳林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哥，不是俞书记不帮你，是他现在自身难保。”
“什么意思？不会吧，他来得晚，钱站长的事他事先也不知情。”
“我不是那个意思哥，你看你都说到哪里去了？我是咱村的片长，什么事情不知道？我知道你为俞书记不接你电话来镇上好几趟了。事情大概的情况是这样的哥，有一家国外的农业公司也想要那块地。”佳林把声音压得更低了，“来头很大，连市里都不打招呼，就要买那个山谷。”
对此，我一点也不感觉到奇怪，还是认真地问：“国外公司？他们要那块地干什么？这件事龙书记也不知情，就镇上知情？”
“是的哥，龙书记也不知情。镇上其他人也不知情，这事儿就俞书记和我知道。有一次我到俞书记办公室，他临时有事不在，我在他办公室桌上看到过一份材料……算了，哥，我可什么都没说啊，你知道这些就行了。”
佳林的话是随着呼吸从嗓子里出来的，我勉强能听见。
“那，村里的办公室……”
“你别急。”佳林拍拍我的肩膀，“俞书记也在想办法。但是……”
“但是什么？”
“那家公司背景很深。”佳林凑近我耳边，“听说和省农业大学有关系，农业部也有关系。有些事情，我私下揣测，俞书记也不好说话。可能因为这层关系才不接你电话吧？”
我感觉一阵悲哀。我想起去年过年时，佳林喝多了，跟我说起官场的事好办，跟着领导走就行了。当时我还笑话他，说你想得太简单了兄弟。
“佳林，现在来看，这官场的水有多深，你有深切的体会了吧。”
“你说得对哥，风云变幻，深不可测。”
“好了，不说这事了。佳林，那现在怎么办？就这么耗着？”
佳林摇摇头：“等吧，俞书记估计也是没有办法……”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哥，这事你千万别往外说，要是让别人知道我跟你说这些，麻烦就大了。”
我点点头，我明白佳林的处境，一个三十一岁的镇党委副书记，在这个位置上如履薄冰。
“对了哥，”佳林突然想起什么，“你最近别老给俞书记打电话，他办公室的电话都被监听了。”
“监听？”我瞪大眼睛。
“嘘！佳林赶紧捂住我的嘴，“小点声！”
我感觉后背发凉。他想起刚才小姜慌张的样子，想起一楼走廊空荡荡的样子，这一切都太不正常了。仔细想想也正常，正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西方国纠集孟海公司等势力，正准备与东方国争夺意识战争的胜利，双方都在悄悄布局，镇上甚至市里、省里、部委都会有相应的行动，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
对比，我丝毫不感到惊讶。佳林对此感到神秘，紧张甚至惊恐，都是可以理解的。
“哥，”佳林松开手，“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我给你打电话。记住，千万别跟别人说今天的事。”
我点点头，转身要走，又被佳林拉住。
“等等，”佳林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递给我，又给我点上，“你先抽根烟再出去，别让人看出来我们说了这么久。”
我拿着烟，手有些发抖。我想起小时候，佳林总是跟在我屁股后面跑。那时候他是多么幼稚的小孩子呀，最大的烦恼就是考试不及格，被二婶骂。现在，却要躲在卫生间里，像特务接头一样跟我说话，还递给我一支烟，让我掩饰可能招致的别人的怀疑。
如此看来，佳林成熟了，做事谨慎了，是个可塑之才！
佳林给我点着火就离开了卫生间。我待了一会，抽完烟，也走出卫生间。
走出洗手间，来到一楼，发现小姜在走廊里等我。见我下楼，微微一愣：“万书记，一楼有卫生间。”
“我知道，刚想起个事，去了一趟党政办。”我也学起了撒谎。心想，这个年轻姑娘也不容易啊，在这个地方工作，大概每天都要提心吊胆的吧。
“小姜，我看你也挺忙的，领导们更不用说了，我就不过去喝茶了。”
“你回村啊万书记？”
“回村吧，也没啥事。”
“你稍等，我这里有一些材料你能不能捎给刀姐，我对她说了。”
“行，拿来吧。”
提着材料，走出镇政府大门，走着走着，我摸出手机，想给俞大海打个电话，想起佳林的话，又默默把手机放回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