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荣失声道:“你都分好了?”
“娘娘的吩咐我自当尽心。”楚流徵看着他,“张公公若不信,尽管派人去检查便是。”
张宝荣当然不信,他亲自去茶水房查看。
只见长桌上的大茶罐还好好地放着,旁边一个银盆里堆满了圆溜溜的小香丸。
他上前揭开大茶罐的盖子,一眼扫去,全是完整的茶叶。
他不信这个邪,当即命人再拿一个干净的盆来,将大茶罐里的茶叶全都倒出。
红褐色的茶叶片片完整,没有一片残缺。
张宝荣看了又看,愣是没能挑出一点刺儿来。
这怎么可能?
他眉头蹙起,看向那两个守在门外的小太监,“她怎么分的茶?”
左边那个皮肤黑一点的小太监伸手指指角落里的竹筛子,“那宫女在小厨房里转了一圈儿,将这三个竹筛子拿进来,没多久就将一罐子茶叶分了出来。”
张宝荣顿时怒了,骂道:“一帮子懒骨头!咱家吩咐你们将东西都拿走,怎么还留着?”
平时华清宫的人也得分茶叶,为了节省人力,特意做了合用的竹筛,只要倒上去筛一筛就能轻易地将香丸和茶叶分开。
筛上个两回,便能分得很干净。
在楚流徵过来之前,张宝荣特意吩咐下头的人将竹筛拿走,怎么还放在这里?
右边的小太监一脸苦相:“合用的两个已经拿走了,谁知那宫女会将两个竹筛叠起来用啊。”
楚流徵交错这么一叠,即便不合适的孔筛也合适了,就是重了点,筛完这些茶叶,她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
“蠢货!”张宝荣那个气啊,扬手给了两小太监一人一耳光,骂道,“滚出去跪着,晚上不许吃饭!”
他喊了个小宫女进来将茶叶装回罐子里,然后脚步匆匆往正殿去,对上荣贵妃看过来的目光,轻轻点了下头。
荣贵妃登时嫌弃地瞪了他一眼。
废物!!
张公公心里苦啊,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底下人那么蠢,就这么让楚流徵钻了空子。
楚流徵微笑看他:“张公公查得如何?我可有偷工减料?”
“没有。”张宝荣不情不愿道,“姑娘手脚利落,怕是十个人也比不上姑娘一个。”
他倒是想过重新将香丸和茶叶混起来栽污楚流徵办事不力,但楚流徵既然放心让他去查,还不跟着,想必已经留了后手。
他怕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遭了楚流徵的算计。
楚流徵……根本就没留后手。
她只是在赌。
她表现得越坦然,张宝荣心底便越没底,越不会多余做什么。
显然,她赌赢了。
“请娘娘用茶。”楚流徵将托盘放在贵妃榻边的小桌上,端出三盏茶依次摆开,“奴婢不知娘娘喝茶爱用什么水,便用山泉水、露水和雪水各泡了一杯。”
“你倒是用心。”荣贵妃坐起来,手指头上还缠着纱布,不方便端茶。
小宫女走过来,端起用露水泡的那杯茶,用杯盖仔细地撇开面上的一点沫子,喂到荣贵妃唇边。
荣贵妃却没喝,细长眼尾一勾,看向楚流徵,“姑娘会泡茶,想来也会奉茶。”
闻弦音而知雅意,楚流徵从容上前,从小宫女手里接过茶盏,“请娘娘喝茶。”
张宝荣冷笑着一脚踹向楚流徵的膝窝。
本以为十拿九稳,可楚流徵跟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似的,突然往旁边一让,先一步跪下了。
一脚踹空,张宝荣差点闪到腰。
【呸!就知道你个死太监要阴我!姑奶奶先跪为敬!】
楚流徵跪得笔直,手里那盏茶端得稳稳当当,一丁点儿都没撒出来。
荣贵妃眼神一暗,这小狐媚子倒有两分本事。
“娘娘,露水泡的茶得趁热喝,凉了便失了滋味。”楚流徵掀开茶盖,将茶碗举高,“还请娘娘用茶。”
“等等!”张宝荣上前两步,低头瞧了眼只有七分满的茶碗,“娘娘最喜圆满二字,来人啊,把水烧滚了提来,将茶碗注满。”
【喝茶又不是喝酒,谁喝茶不是喝七分满啊?】
楚流徵在心里把张宝荣这个死太监捶了个稀巴烂。
不多会儿,有小宫女提了水壶来,就要往茶碗里倒。
“给我。”张宝荣伸手从小宫女手里抢过水壶,低头对楚流徵一笑,“底下人毛手毛脚的恐伤了姑娘,还是咱家亲自来。”
尚隔着一段距离楚流徵都能感受到水壶散发的热度。
她盯着茶壶,轻轻抿了下唇,眼底有害怕一闪而过。
【完球!今儿怕是要遭大罪了!】
……
与此同时,长春宫。
小安子站在殿门口朝里张望,周元德瞧见了,脚步往后退,默不作声地走出去。
“出了什么事?”
小安子小声道,“彩月姑娘方才来传话,说一个时辰前荣贵妃娘娘派嬷嬷将流徵姑娘请去了华清宫。”
周元德一惊,那位可是毒美人啊。
小安子往殿内瞟了一眼,着急地问:“师父,这事儿可要禀报陛下?”
“陛下如今正高兴……”周元德蹙着眉有些犹豫。
虽说陛下待楚流徵确实有那么些不同,但一直没将人收进后宫,又像没那个意思。
他一时也拿不准现在该不该拿这件事进去打扰。
小安子念着楚流徵待他的好,是想进去禀报的。他巴巴地喊了一声,“师父。”
周元德瞧他一眼,叹口气:“罢了,就依你小子的意思。”
小安子立刻露出一个笑,目送自家师父转身进去。
殿中,帝后正在说话,周元德难得见自家陛下有如此放松的时候,到了嘴边的话一时间又说不出口了。
倒是萧靖凡瞥见他神色有异,随口问道:“出了什么事?”
他这一问,周元德就不得不说了。
“陛下,奴才方才听说荣贵妃娘娘好奇流徵姑娘泡茶的手艺,特意派人将流徵姑娘请去了华清宫。”
“什么时候的事?”
“约莫一个时辰前。”
萧靖凡的眉头顿时一蹙,“她不在文华殿当值,乱跑什么?”
周元德暗叹,陛下高高在上,怎会明白小宫女在这宫里的艰难?
荣贵妃都派人去请了,流徵姑娘哪敢摆谱不去?
“臣妾早听闻流徵这丫头茶泡得极好,以前在长春宫倒不知她有此长处,可见还是陛下会调教人。”钟皇后眸光一转,浅笑道,“臣妾也许久不见她了,不若这会儿将人请了来,让臣妾也尝尝她的手艺。”
萧靖凡捻动手上的菩提珠串没说话。
钟皇后转头吩咐:“高永福,你去一趟。”
高永福领命正要走,突听萧靖凡道,“周元德,你也去。”
钟皇后微愣,拿着棋子的手轻轻一蜷,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