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被扔在这里的啊!”路过的一个老妇人接话。
“为什么扔在这里?”郑文樱不解。
“不想要了呗!”
郑文樱曾经想要孩子都想疯了,理解不了有人会扔孩子。
“八成是个小姑娘。”老妇人叹息一声:“这孩子父母肯定是想要个儿子,结果生出来个女儿,就随便裹一块破布,给扔到这儿,让她自生自灭。”
“太残忍了!”郑文樱心疼道。
老妇人伸头看一眼小婴儿,又叹息:“造孽啊!这都快没声儿了,看样子也活不了了。”
郑文樱一听就慌了,连忙望向谢景润:“景润。”
谢景润立马问:“大娘,你知道最近的医馆在哪儿吗?”
“怎么?你想救这孩子?”老妇人问。
“对。”谢景润道。
老妇人提醒:“这可能是个小姑娘。”
“就算是只小猫,我们也会救。”谢景润道。
老妇人看出二人的好心,便指出医馆的方向。
“多谢大娘!”郑文樱抱着小婴儿就走。
谢景润道:“文樱,我来抱吧。”
“我抱着就行,我们快点去找大夫。”郑文樱着急的不行。
二人快步来到医馆,赶紧说明情况。
老大夫检查一下襁褓中的小婴儿:“这是刚生下来没多久,就扔进水沟里,受了风寒,现在正在发热呢。”
“那怎么办?”郑文樱担心地问。
“难活。”老大夫评价。
郑文樱快要哭了:“大夫,麻烦你想办法救救她,救救她。”
“她太小太小了,轻易不能用药不能扎针的。”老大夫也头疼,想了想,道:“这样,你们先把她放到床上,用温水给她擦擦颈子、腋下、大腿根,看看能不能退热。”
“大夫,你这儿有床吗?”谢景润问。
“有的,我们这个医馆在打仗时,谢将军派人帮着扩建,后院有好几间屋子,供受伤的将士们养伤,如今将士们好了,屋子还空着,你们就去那里吧。”老大夫道。
原来是景熙做的好事啊。
谢景润心中一暖,连忙带着郑文樱进了医馆后院里的一间屋子,里面虽然简陋,但该有的床、桌子、椅子、木盆等等都有。
“景润,你去打热水。”郑文樱道。
谢景润连忙去做。
郑文樱把小婴儿放到床上,从怀里抽出一方帕子,在热水里洗了一遍后,沾了温水,将小婴儿身上的破布掀开,轻轻擦拭小婴儿的脖颈、腋下和大腿根。
小婴儿依旧发出若有似无的声响,似乎很难受。
郑文樱一边擦一边温柔安抚:“宝宝,不哭,不哭啊,一会儿就会退热了,一会儿就会退热了,退热了,我们就能活下来了,一岁,两岁,三岁……长成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大姑娘……”
谢景润用棉花沾了点水,涂在小婴儿发干的嘴唇上。
夫妻二人不停地忙着,期待着偶然相遇的小生命可以活下来。
一刻钟过去了。
两刻钟过去了。
……
半个时辰过去了,小婴儿渐渐没有了声音。
郑文樱脸色瞬间发白,怕的不得了:“景润,她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了。”
谢景润心头一紧,手指伸向小婴儿的鼻尖,当即松了一口气,道:“别吓自己,她是睡着了。”
郑文樱闻言脸上的血色慢慢恢复。
谢景润摸一下小婴儿的额头:“她好像没有那么烫了。”
郑文樱也伸手摸一下小婴儿的额头,摸不出来所以然,便将脸贴到小家伙的额头上,惊喜:“真的没有那么烫了。”
“我去喊大夫!”谢景润道。
郑文樱连连点头。
老大夫走过来的时候,惊叹道:“还真的退热了。”
郑文樱欣喜:“那她能活下来吗?”
老大夫道:“目前还不知道,你们现在得给她弄吃的。”
“什么吃的?”谢景润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能吃什么。
“羊奶吗?”郑文樱问。
老大夫道:“最好是母乳。”
郑文樱和谢景润刚到林州,还没有找到落脚之处,就碰见了小婴儿,根本不知道哪里能找到哺育的妇人。
谢景润忙掏出银子,说明情况,希望老大夫帮个忙。
老大夫并没有接银子,道:“正好隔壁就有个孩子半岁的妇人,我去帮这孩子讨两口奶。”
郑文樱和谢景润忙不迭地感谢。
不一会儿,一个微胖的妇人来了。
郑文樱和谢景润客气地唤:“陆三娘。”
陆三娘嗓门很大,但浑身透着热情劲儿:“孩子呢?”
“在床上。”郑文樱拉着谢景润站到一旁。
陆三娘看到床上的小婴儿,立刻叫道:“个天杀的,居然狠心丢掉这样小的孩子。”
小婴儿似乎听到人声,张嘴就哭,哭声细细小小的。
“肯定是饿了。”陆三娘大步上前,熟练又温柔地将小宝宝抱起来,二话不说就解衣裳。
谢景润赶紧转身避嫌。
郑文樱直接将他往外推。
谢景润有些担心:“你一个人在这儿……”
“我没事儿。”郑文樱小声道。
谢景润便大步出了屋子。
陆三娘的乳\/头触到小婴儿的嘴唇。
小婴儿呆了呆,旋即张开小嘴,卷着小舌头,嘬起来了。
“她吃了!”郑文樱惊喜不已。
“吃了好,吃了好,吃了就能好!”陆三娘跟着高兴,不过,她只喂了一点就停了下来。
郑文樱不解。
陆三娘解释:“她刚刚退热,不能吃那么多。”
“原来如此。”郑文樱感谢不已。
陆三娘轻轻抚摸一下小婴儿的背,把她顺顺奶,看床上只有一张破布,问:“这孩子衣裳、帽子、尿布、被子什么都没有啊?”
“我一会儿就去买。”郑文樱道。
陆三娘立马道:“买什么,我家孩子都有,我洗的干干净净的,一会儿拿几件过来给你用。”
郑文樱顺口便道:“那我一会儿给你银子。”
陆三娘毫不在意道:“什么银子不银子,回头你孩子长大了,再把衣裳还给我就行了。”
“还给你?”
“咋?你还不想还?”陆三娘不愿意了。
“不是不是。”郑文樱连忙摆手,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们白白穿你的衣裳,这不合适吧。”
“你们救小婴儿是善事,我帮忙也是做善事,就当是给我儿子积德了。”陆三娘把小婴儿放到床上,又有些难过道:“再说,这孩子能活几日,谁知道呢。”
郑文樱如今只想救活小婴儿,便答应了。
陆三娘回去拿了一些粗布的旧衣裳过来。
郑文樱很自然地接过来,然后给小婴儿穿上。
小婴儿丝毫没醒。
“让她睡,多睡一睡是好的。”陆三娘小声道。
郑文樱点头。
“一会儿她醒了,你再去隔壁喊我,我过来给她喂奶。”
“麻烦陆三娘了。”
“她能活下来,就不怕麻烦。”陆三娘说完便走。
谢景润走了进来。
夫妇二人就坐在床边看着小婴儿。
小婴儿睡得很沉。
夫妇二人怕她睡着睡着就死了,不时伸手试试她的鼻息。
不知不觉,天都黑了。
谢景润问:“小孩子这么能睡吗?”
“刚出生的小孩子每天要睡九到十个时辰。”郑文樱道。
“一口气睡这么久?”
“肯定不是,平均每次睡半个时辰到两个时辰,因为小孩子得吃奶、排便之类。”
“养孩子真不容易。”谢景润忍不住道。
郑文樱点头。
谢景润又道:“她睡了快两个时辰。”
“她被扔了,又哭又发热,太累了,所以睡得有点久。”
看到郑文樱虽然没有孩子,却懂这么多,可见是多么想要孩子……谢景润不由得内疚。
郑文樱看出来他的心思,忙道:“景润你别乱想,我们是两个人的问题,不能怪某一个人。”
谢景润笑道:“文樱成长了。”
郑文樱不解。
谢景润道:“都会安慰我了。”
“你打趣我呢。”
谢景润笑。
郑文樱也笑。
谢景润又问:“饿了吧?我去买些饭菜过来。”
郑文樱点头。
谢景润刚起身,小婴儿就哭了,他忙问:“我去喊陆三娘?”
郑文樱一边将小婴儿抱起来,一边道:“快去。”
陆三娘过来以后,赶紧喂了小婴儿一顿。
老大夫走过来看了看,道:“这几日得细心照料着,若是这几日能挺过去,差不多就能活了。”
郑文樱高兴不已。
谢景润和郑文樱没有带孩子的经验,眼前这个孩子又情况特殊,他不敢贸然带走,便问:“大夫,我们能不能住你们这儿几日,诊费可以多付一些。”
“屋子本来就是给患者住的,当然可以住了。”老大夫道。
“多谢。”谢景润感激。
郑文樱看向陆三娘道:“陆三娘……”
陆三娘明白郑文樱的意思,决定好人做到底,便道:“一会儿我带着儿子住在隔壁,夜里这娃要吃奶,你就送我屋里,反正我夜里也得奶孩子。”
“多谢多谢。”郑文樱以前眼中只有权势和利益,不相信什么真善美。
这半年多来,和谢景润见过形形色色的普通老百姓,就像陆三娘和老大夫这样的,仅仅出于热心、顺便又或者闲着也是闲着就帮助的人,比比皆是。
她越来越相信谢景润的话——这世间大部分都是好人。
她整个人都清晰、轻快起来,再没有从前那样的拧巴、矛盾和痛苦,自然也是真心感谢陆三娘等人的。
陆三娘只是拥有普通老百姓的热心、质朴和简单,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道:“那我先回去了。”
郑文樱和谢景润连忙相送。
陆三娘和老大夫相继离开。
谢景润也出去买饭了。
郑文樱坐在床沿,静静地看着小婴儿的睡颜。
谢景润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暖黄烛光下的她,自然、温柔、恬静。
他眼中不由得带着笑意,轻声唤:“文樱。”
郑文樱缓缓起身:“回来了。”
“林州刚刚经历战争没多久,还在恢复中,晚间不太热闹,只买了些小馄饨回来。”谢景润道。
“小馄饨很好,我正想吃小馄饨呢。”郑文樱笑道。
“我们一起吃。”
夫妇二人就坐在床边吃小馄饨。
刚刚吃完,小婴儿就哼唧起来。
郑文樱连忙到床前。
谢景润问:“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郑文樱察看小婴儿的脸蛋小身子。
谢景润道:“陆三娘说,小孩子哭,不是饿就是尿——”
“是尿了。”郑文樱连忙拿了干净的尿布,给小婴儿换上。
小婴儿立刻不哼唧,乖乖地睡了。
郑文樱喜爱道:“她又睡了。”
“可真乖。”谢景润道。
“她若是能活下来就好了。”郑文樱期待。
“我们努力让她活下来。”谢景润道。
郑文樱点点头。
没一会儿陆三娘抱着儿子睡到了隔壁。
郑文樱和谢景润感谢一番之后,就回到屋子,梳洗之后,睡到小婴儿的身边。
小婴儿一发出声音,两人就立马醒来,不是谢景润笨拙地给她换尿布,就是郑文樱抱着她去隔壁找奶。
一整晚夫妇二人都没有睡好,但他们非常高兴小婴儿挺过了一天,白日的时候,趁着小婴儿熟睡时,他们便补一会儿眠。
就这样过了一日又一日。
过去整整十日。
小婴儿非但没有再发热,反而长大了一些,结实了一些。
“她居然真的活下来了。”十日前,老大夫看着小婴儿烧的小脸通红,又小又弱,一副活不久的样子。
可是好歹是一个小生命啊。
他便抱着试一试地态度,指导着郑文樱和谢景润喂养,没想到夫妇二人衣不解带地照料着,真的把小生命留在了这世间。
郑文樱忙问:“大夫,你的意思是,她没有生命危险了?”
“短短十日,就大了一圈,还能吃能睡的,肯定没有生命危险了。”老大夫终于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了。
郑文樱望向谢景润,眼眶通红:“景润,她活下来了。”
谢景润点头。
“是你们夫妇照顾的仔细,换作别人,小家伙指定没命了。”陆三娘看着他们那么认真对待一个小生命,都不由得动容。
郑文樱道:“是陆三娘一日数次的喂养。”
“你家男人每日鸡鱼肉蛋地往我家送,我喂点奶算什么啊。”陆三娘热心习惯了,反正她有奶,多喂一个孩子也没什么,没想到郑文樱夫妇整日往她家送鸡鱼肉蛋,怕她吃亏了一样,她十日内,吃胖了三斤。
谢景润道:“算是救命之恩了。”
“瞧你说的,太夸张了!”陆三娘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老大夫道:“总之,是我们每一个人的功劳。”
郑文樱笑着点头。
说话间小婴儿又哭了。
郑文樱连忙去看。
陆三娘道:“又饿了吧?这小丫头片子,可真能吃。”
郑文樱闻言笑起来。
喂好了小婴儿,陆三娘问:“如今小娃子能活下来了,总得取个名字吧?”
郑文樱看向谢景润。
谢景润道:“你取。”
郑文樱道:“你取,我都听你的。”
谢景润想了想,便道:“叫多宁,怎么样?”
“多宁?”郑文樱细细品味着。
“愿她一生安宁,愿大魏百姓安宁,愿大魏江山安宁,多宁,好吗?”谢景润问。
“好,太好了。”郑文樱连连点头。
老大夫和陆三娘也都觉好。
多宁的名字一定,郑文樱和谢景润也要离开医馆了,可是多宁需要母乳,他们便租了陆三娘家的一个屋子,每日让多宁喝陆三娘的奶。
多宁七个月大时,陆三娘需要跟着丈夫去小镇上建房屋。
尽管多宁这时候可以喝羊奶,吃辅食,但郑文樱和谢景润还是想要多宁再喝一段时间的母乳,便跟着去小镇。
在陆三娘隔壁买一处小院子,买一头产奶的羊,白日让多宁去陆三娘那儿讨奶喝,晚上就喝羊奶。
“这下晚上不用打扰陆三娘了。”郑文樱不好意思打扰陆三娘,可是为了多宁,她一晚上要去叨扰三四次。
“是啊,她也可以轻松轻松了。”谢景润把挤出来的羊奶,放到火炉上煮着。
多宁坐在郑文樱怀里,对着羊奶啊啊叫。
“多宁想喝了啊?”郑文樱问。
多宁小嘴吧唧一下,小模样可爱极了。
郑文樱眼中尽是笑意:“我们多宁真好看。”
多宁听懂了,害羞地往郑文樱颈窝钻。
谢景润道:“不能着急,煮沸了,还要凉一凉的。”
多宁便乖乖地等着。
等到羊奶可以喝了,谢景润便一勺一勺地喂给多宁。
多宁吃的小肚子鼓鼓的。
“多宁饱了吗?”郑文樱温声问。
多宁小肉手拍拍小肚子。
“消消食,那我们睡觉吧。”谢景润道。
多宁啊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一家三口躺到床上。
多宁睡到郑文樱和谢景润中间,高兴的转头看爹爹,又看看娘亲,眼睛亮晶晶的。
郑文樱眼睛都离不开她。
谢景润道:“晚上多宁饿的话,我起来喂她就行了,你不要起来了。”
“没关系的。”郑文樱看向谢景润:“我可以起来的。”
“你每日晚上都抱着她,去找陆三娘,实在太辛苦了。”
不待郑文樱说话,多宁小胳膊忽然搂着她的脖子,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郑文樱愣住,然后看向谢景润道:“景润,她亲我!”
“应该是听懂了我的话,谢谢你那么辛苦养她。”不知道别的小孩子是怎么样的,谢景润总觉得多宁格外聪明,小小的,却能听懂他和文樱的话。
郑文樱低头看向多宁,从小家伙清澈的眼睛中看到了纯粹的喜爱和依恋,她鼻头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
多宁本来还笑嘻嘻的,忽然就不笑了,小肉手擦郑文樱的眼泪。
“多宁!”郑文樱一把搂紧多宁,心里柔软暖和的一塌糊涂:“感谢老天爷把你带到娘亲身边。”
“啊啊!”多宁小肉手学着爹爹娘亲的样子,拍娘亲。
谢景润看到母女两个这样子,感动不已。
夜里多宁饿了,哼唧哼唧起来。
谢景润闻声醒了,小声道:“多宁,别吵醒娘亲,爹爹给你煮吃的。”
多宁真的就不哼唧了。
“真是个好宝宝。”谢景润亲了多宁小脸蛋一下。
多宁睁开眼睛看着谢景润,咯咯笑起来。
“嘘。”谢景润将手放到嘴边。
多宁就不发出声音了。
谢景润烧小火炉煮羊奶。
多宁就睡在娘亲跟前,一会儿玩玩小手,一会儿玩玩衣裳,直到爹爹过来喂羊奶,她喝饱了就睡了。
第二天饿了,就去找陆三娘。
就这么过了三个月,多宁一岁,断了奶,每日可以吃饭了,夜里很少喝奶了,郑文樱和谢景润更加轻松了。
这个时候陆三娘却愁眉苦脸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