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既是知道囤资,不在本官的辖地之内,那就应当去找安边郡的刺史问话,干吗非得找寻,本官的麻烦呢?!”
片刻之后,刘云涛趴在炕上,将画完图标的宣纸,往外一推道:“如此质地精良的贡品宣纸,用来标识这个,真是暴殄天物!”
“也许,这就是在下和刘大人之间的缘分吧,呵呵呵。”
甄仕男表面上淡定自若,眼中却是情不自禁地,掠过了一抹狂喜之色,两手微微发抖地拿起了宣纸,飞快地瞟了一眼之后,放入怀中道。
“是啊,甄前辈他们,为什么要花费这么大的力气,舍近求远呢?那安边郡的刺史,还能比这厮,更难搞定吗?!”
阿梨的心中,也是疑虑重重道:“除非......除非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造反的囤资,而是刘云涛本人!”
“你们的目的,当真......是要抢夺这批囤资吗??”
刘云涛此时,也忽然顿悟说道:“别说那里的防卫之严,几乎密不透风,即便是你们拼命夺到了手里,这么数量巨大的物资,你们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出安大人的视线之外,也是几不可能吧?!你们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刘大人,其实,你从安边郡的刺史,调任为沧州的刺史,也就是......两、三个月之内的时间吧?”
甄仕男轻轻一笑道:“按理说呢,你从一个从四品的下州刺史,一举升为了正四品的中州刺史,此乃天大的好事啊!可为什么你自从升任之后,便就日日郁郁寡欢,荒废州务,甚至天天流连于青楼、楚馆呢?你就不怕你的岳丈大人,心中气恼吗??”
“哼,阁下的好奇心,还真是旺盛啊!”
刘云涛避而不答地,讪然冷笑道。
“据说,那现任的安边郡刺史,乃是你的堂小舅子,你岳丈大人唯一的侄子严端,是吧?”
甄仕男不以为忤地一笑说道:“看来呀,这女婿再亲,也亲不过自己的侄子啊!听说,尊夫人在下嫁之前,你岳丈大人反对这门亲事的理由,除了门第之见,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认为你,为人嗜酒轻浮、立志不坚,将来难当重任,非是可栖之木。”
“你本以为,婚后这么多年,你也算得上是尽职尽责、爱家敬业,而屡次的升迁呢,你岳丈大人,也是从中出力不少,他对你的看法儿,理应早就有所改观了。可是,万万没想到哇,造反的囤资,还没运到你的辖地呢,你的岳丈大人就突然改变了主意,以近乡守护妻小的名义,将你升任至沧州,又让严端接任,以负责这件军事重任——这明摆着,就是不信任你的能力嘛!你的这次升任哪,简直,就是明升实降啊!也难怪你会故意地流连欢场,疏于职务,以此来宣泄心中的不满。可是你的岳丈大人,他在乎吗??”
“哼,他当然不在乎了!我这个女婿呀,哪儿有侄子可靠呢?!”
刘云涛渐渐被他带进了沟儿里,气哼哼说道。
“就是说嘛!只要有严端在一天,你这个女婿呀,就一天难以翻身。”
甄仕男连连点头地,推心置腹道:“不过呢,万一他突然之间,得了急症,暴病身亡,那你岳丈,应该就会把他们家族的未来,转而寄托到你的身上吧?”
“你是说?......”
刘云涛的眼中一亮说道。
“是!只要你肯点这个头,在下就敢担保,那严端,活不过三天的期限。”
甄仕男阴鸷鸷地点头说道:“而且,其死因是无可置疑的暴病身亡。相信很快,你的岳丈大人,就会把你紧急调任回安边郡的——毕竟,他绝不会把这样的机密要务,交付给外人担负。”
“嘁,你说暴病就暴病,有那么容易吗?!”
刘云涛嗤之以鼻道。
“嗯,除掉严端这条路子啊,这几个月,刘大人没少盘算吧?——幸运的是,您的这位小舅子,年仅二十出头儿,婚后数载,除了两名女儿之外,再无所出,也就是说,一旦他没了,他们严家直系的后代,也就全没了。”
甄仕男莞尔一笑道:“只是,他一个太平盛世的文官,既不用血战沙场,也不喜好纵马、狩猎,身边又有着一大群的丫环、奴仆伺候着,小日子过得,七平八稳、波澜不惊,所以,别说是被刺身亡了,就算是出现什么,落水呀、坠楼哇、翻车呀、中毒啊,这样的意外事故,你的岳丈大人,也会把怀疑的目光,直接锁定到你的身上。以他的行事手段,不等尊夫人知晓内情,就该连堂弟带丈夫,一并哭祭了。反正你刘大人,已经为他生下了四名,可供继嗣之选的男丁了。”
“哼,胡说八道,信口开河!”
刘云涛一翻白眼儿地,驳斥他道。
“因此,你左思右想之后,就只好选择了一个,虽然有些缓慢,但绝对安全的法子。”
甄仕男完全不理他的反驳,继续侃侃而谈道:“要说严端此人呢,虽然年轻,可踏实、有才干,既不贪恋酒色,又没有其它的不良嗜好,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也难怪你的岳丈大人,会把他们严家的未来,都寄望于他了。不过呢,美玉微瑕,这么完美的年轻人,也有一个小小的缺点,那就是喜食肥甘之物,年轻轻轻,其体态,就已经颇为丰盈了。”
“嘁,贵帮为了钱财,还真是巨细无遗,打听得这叫一个细致、透彻呀!”
刘云涛讥讽一笑道:“辛苦,辛苦了。”
“哪里、哪里,鄙帮哪儿比得过,刘大人您的辛苦呢?”
甄仕男拱手而笑道:“毕竟,那严端身边,这几个月刚刚聘请的新厨娘(补骨脂花),可不是鄙帮派遣的。”
“哦?你倒是什么都知道哇!”
刘云涛一怔,悻悻说道。
“多谢刘大人的谬赞。”
甄仕男笑容可掬道:“在下还知道,这位厨娘呢,最擅长烹制肥羊‘病’牛,甚得令小舅子的欢心。故此,连带着她的丈夫,也都成为了他的亲信,昼夜不离左右。哦,刘大人方才画出的那份儿地图的内容,就是他,飞鸽传书给您的。”
“哼!阁下既然这么神通广大,为何没有拦下这封书信,先睹为快呢?!”
刘云涛越听越是满腹狐疑地,嘲讽说道。
“呵呵呵,你又怎知,他没有呢?!”
阿梨瞬间回想起了,就在刚才,甄仕男面对着地图时的神情、举止,心中不由得冷冷一笑道。
“刘大人的这个法子呢,不可谓不妙,但是,要想令他血路壅塞、中风而亡,至少也得个,三、五、七载吧?假如他运气再好一些呢,十年、二十年,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就听甄仕男避而不答地,自顾接着说道:“而于此期间,也难保他的妻妾,不会诞下几个男嗣,那刘大人,就又有得忙了。否则,令公子们的将来,也同样不会受到重用。”
“那......你又有什么法子,能令他在短短的三日之内,就脑卒而亡呢?!”
刘云涛果然听得十分心动道。
“在下乃是江湖人士,所结交的朋友当中,也不乏几位旁门左道之士。”
甄仕男不紧不慢道:“而其中的一位呢,最擅使用各种无形之毒。明天,我只需命人,送给严端的那位厨娘一包佐料儿,那你的心事,就彻底终结了。”
“确实可以做到......毫无异状可查吗?”
刘云涛半信半疑道。
“至于这一点儿嘛,刘大人尽管放心~!哪怕一百个仵作检验,他的死因哪,也只会是过食肥甘,脑卒而终。”
甄仕男斩钉截铁、笃定十足道:“刘大人只管等着调任即可。”
“嗯......等我调任回去之后,一次性地帮你们运走这批囤资,还是不太可能。不过,徐徐为之,化整为零,在一、两个月内,慢慢地运走,本官应该是可以做到的。”
刘云涛沉吟说道:“可是,此事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等到急用之时,纸里,就包不住火了。这份儿罪过,我实在是担当不起呀!届时阵前被斩,也是稀松平常的。”
“不,刘大人,其实鄙帮,也没有那么贪心~。”
甄仕男摆手说道:“咱们双方,大可各退一步——在下保证,只运走这批囤资的其中一半儿,且会提供,相应数量的沙土、烂布、劣马、锈刀、断枪等物,掺杂进剩余的那一半儿里,如此一来,彼时事发之日,你就可以把责任都推卸到,死去的严端和经手采办的人身上了......”
“嗯,换假,的确是高明之策。不过,既然是要换假,那为何不都全换,而是留一半儿,换一半儿呢??”
阿梨听了,心中顿时疑惑忖道。
“那我的岳丈大人,也还是会受到牵连的。”
便听刘云涛仍旧在迟疑不肯道:“安大人他心胸狭隘,凡事最喜欢秋后算账,到时候儿,我们严家的日子,只怕就没这么好过了。”
“哟,这就‘你’们严家啦?呵呵呵......怎么,刘大人就这么笃定,那安贼夺来的江山,一定会千秋万代,稳若磐石吗?!”
甄仕男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无比,言词咄咄道:“我大唐的基业何等坚实,即便是当今的圣上数年不查,导致安贼包藏祸心,奸计一时得逞,从蓟州发兵一路南下,占据了京都,但江山广阔,幅员千里、万里,那安贼想要一并收入囊中,只怕是狂犬吞日,眼大、嘴小了吧?!但凡容我大唐的数百万兵将稍作喘息,以江南富庶之地为恃,短则数月,长不过一年、半载,必将卷土重回,收复京都,斩杀安贼,枭首以示天下——试问,到了那一天,他们严家和你刘大人的日子,又会好过到哪里去呢?!”
“这......”
刘云涛似是被他说中了一直藏在心中的焦虑,神色开始迷茫了起来道。但随即,又一脸警觉地,喝问他道:“姓甄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方才说过,我所用的宣纸,其同一批的贡品,流出宫外的,就只有安禄山一人得赐,那么,你所使用的这些,又源自于何处呢?!难道......”
“嘘!”
甄仕男连忙竖起手指,打断了他的话语,微妙一笑道:“刘大人,你是个聪明人,咱们聪明人说话,不必太过露骨——对,你猜得不错,在下背后的那位‘真佛’让我问问你,是想要做遗臭万年,满门抄斩的乱臣贼子呢,还是想要做忍辱负重,名垂千古的功勋元老呢??”
“哦~,原来,前几天那胡儿所说的‘真佛’,就是指的‘七爷’呀!”
阿梨听得暗中会意道。
“那么,这位‘佛爷’,是想让微臣......哦,是我刘云涛,具体做些什么呢......哦,我明白、我明白了,阁下不必细说,我刘云涛必将誓死为之,忠心不二!”
刘云涛的眼中顿生狂喜之色,态度恭谨、神采飞扬,如获重生道。
“嗯,刘大人果然一点即透,不负‘真佛’所望。”
甄仕男竭力掩饰着脸上的得意神情,拱手而笑道:“今后,你、我便要长期保持联络,精诚合作、同舟共济了。还望刘大人莫计前嫌,一切,皆以大计为念。”
“甄兄言重了,下官岂敢。”
刘云涛连忙作揖还礼道:“下官还得要多谢甄兄,为我指明了前路才是。往后啊,凡事都得仰仗甄兄的指引了。”
“欸~,刘大人客气了,在下愧不敢当,呵呵呵。”
甄仕男呵呵一笑道:“独孤姑娘,烦请您,快为刘大人解开穴道。”
“董少侠,男女有别,诸多不便,可否请你代劳?”
阿梨听到此时,已经更加确定,那“七爷”和四海帮此举的真实意图,乃是假借抢夺囤资之由,以威逼、利诱的手段来策反刘云涛,好做内应之用。其实,她并不很在意自己和朱振宇,一直被他们所蒙蔽、利用这一点儿,同时也很清楚,即将被毒身亡的严端,其人投敌谋逆、罪大恶极,死不足惜,只是仍然压抑不住,对于甄仕男和刘云涛的满心厌恶之情,不愿再亲手碰触刘云涛,故而转向董懂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