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死?你竟敢教朕行事?”
赵横神情幽沉,“赐人死罪,乃朕之权柄,朕欲赐死何人,岂须你来教诲?”
箭在弦上,面对九五之尊的雷霆之怒,雅琴也别无选择。
“奴婢不敢,奴婢也是护主心切,公主迟迟不见醒,奴婢一时情急,并非要冒犯皇上,望皇上恕罪!”
她声音微微颤抖,但眼神坚定,“马车倾翻,并非偶然,三辆马车,独独公主殿下的马车翻倒,且事况还是在遇到那女子离开之后发生,奴婢不得不多言。”
雅琴心跳如鼓,不确定皇上知道多少。
但她依旧咬紧牙关,继续张口说道,“虽是公主叫奴婢去拦下那对夫妻前来问话,但公主也是被那男子给蛊惑了,公主年纪小,为人纯真,不知那男人包藏祸心,奴婢实在不愿公主遭人蒙骗。”
赵衡目光如炬,眼神冷冷地扫过她。
“一对夫妻?”
他佯装不知,“你将此事自始至终,详述一遍,是不是那对夫妻所为,朕自会酌夺。”
雅琴心中一喜,挑了些主要的来说,“公主回宫途中,马车过闷,掀帘透气,经过小摊时,那男人对着公主搔首弄姿,刻意引公主停下马车。”
她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喜怒不明的赵衡。
“大丈夫,身长八尺有余,面容昳丽,恍若画中人。头簪上牡丹花,艳若伶人,勾魂摄魄,公主询之,他答以柔声。
弱柳扶风之态,依偎其妻,目如潋滟桃花,直视公主,含情脉脉,言语间自谓举人,求公主美言于圣上,以求仕途!”
赵衡面容越来越冷,“你读过书?”
雅琴愣住,如实答道,“读过不少,奴婢祖父是远州怀县的夫子,奴婢父兄也曾考取功名,只是后来家中出事,才沦为了宫婢。”
“既饱读诗书,自当明晓事理,洞悉是非之辨。切莫凭虚妄之言,信口开河,无端捏造是非。”
赵衡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读书使人明理,你口才了得,样貌不凡,不该只是一个小宫女。”
雅琴又惊又喜,但更多还是心慌。
她俯下头,脑门几乎枕在手背上,眼角余光却时不时看向后寝殿。
没能听到公主声音,也没等来公主的身影。
她忍着身上的疼痛,眼眶泛红,“公主纯良,不谙世事,未察其人用心之险。那男子勾引未遂,所图仕途不成,羞恼交加,遂唆使妻行不轨之事。”
赵衡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可有证据?”
雅琴心中不安,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回道,“其妻,容貌娇丽,纯真无邪,身形高挑,似异族之女。异族女子,多擅香事,或以其技,谋于马匹,使公主车马倾覆,险象环生。”
她声音拔高,以显真实。
“那男子,心机深沉,巧言令色,奴婢怀疑他妻子便也是经他哄骗所得。公主悲伤王爷的离世,无心应允他青云志,他便撺掇妻子对公主下手。
妻虽无辜,然其谋已成,马车倾覆,公主遭厄,实为彼等之过。皇上当以此为戒,让公主看清他们,勿为表象所惑!”
雅琴抬起头,“奴婢还怀疑男子居心叵测,欲休妻,借公主之力,踏上青云路,请皇上明察!”
“明察?法理昭昭,岂容尔等信口雌黄?若无确凿证据,若无明晰动机,朕又岂能凭你一面之词,妄下定论?”
赵衡站起身,缓步走到雅琴面前。
他眸光似刀,势要刺穿她的心脏。
“你一句话就想赐死朕的子民,究竟是公主御下无方,还是你这个奴婢胆大包天,连主子的主都敢做?”
赵衡眼神似有似无地看向后面寝殿。
贴身宫女如此喧哗,他不信淑婷没被吵醒。
是故意纵容,还是奴大欺主?
雅琴低着头,没有看到他的多疑的视线。
“公主殿下乃金枝玉叶,岂能容他人如此欺凌?”
她咬了咬唇,“皇上,奴婢并非妄言。自回宫后,奴婢心有余悸,马车开走,奴婢回望,那女子还露出了一个古怪又满是威胁的笑容,此乃奴婢亲眼所见,不敢有半句虚言。”
宫殿一片寂静,唯有殿内四角灯火摇曳,照亮着赵衡晦涩阴沉的神情。
“王权。”
王公公上前两步。
赵衡冷声吩咐,“去,将公主离宫后的记册取来,朕倒要看看,这个宫女所言,是否真如她所说的没有半句谎言。”
雅琴腿脚软倒,冷汗直冒。
她抱着一丝庆幸,强作镇定。
不一会儿,就有人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走了进来。
赵衡接过册子,看着心虚的雅琴,忽然没了兴致。
他没有再翻开细看,只随手丢到雅琴面前,“你自己看吧。”
册子打开。
上面详细记下了公主几时离宫,几时到达和靖亲王王府,以及回宫途中所有发生的事情。
甚至还包括了公主与那对夫妻的谈话。
雅琴喉咙发紧。
她说了三大谎。
一言男子簪花引公主下马车,可花是公主召见后所戴,且男子那声贵人,以及后面的:原来是公主殿下,恕小生有眼不识泰山,见过公主殿下。
表明他虽猜测公主身份尊贵,却并不知公主真实身份。
二言男子欲休妻搭上公主的船,然而上面记载男子频频赞美其妻,毫无休妻之意:夫人真诚无伪,聪慧灵秀,只是不喜炫耀,不事张扬,实乃内秀于心,外简于形。
三谎,男子虽自称举人,但从未暗示公主图谋仕途,反而是公主金口玉言:敢问令尊大人名讳?没准本公主还能在皇兄面前替令尊美言两句。
雅琴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皇上。”
她低下腰,重重磕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是奴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妄加揣测,凭空捏造,奴婢知罪,求皇上开恩。”
赵衡一双凤眼瞥向王权。
王公公一扬拂尘,“诬陷他人,欺君罔上,你,罪该万死,来人,拖下去。”
胳膊被人拽起,雅琴眼睛求救般望着里殿。
她动了动嘴,很想大声告知她的主子,告诉她,她的一举一动皆有人窥探,日后务必谨言慎行。
这样公主或许也能看在她忠心耿耿的份上,待她家人好些。
然而,死到临头,左右公主也没将她放在心上,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雅琴眼神黯淡无光,嘴角却微微上扬。
宫人内侍皆窃窃私语,直呼公主备受宠渥,堪比日月之辉,皇后亦不能及也。
孰知天威莫测,帝心难测,公主出行,所言所行,竟有细作密报,纤毫毕现,悉数呈于御案之上。
公主,奴婢在下面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