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棠痛快地病了一场。她看着妈妈围着她忙前忙后地照料,看着妈妈那满是关爱和心疼的憔悴的脸,她不禁有了一种很奇怪的,类似于报复后的快意和满足感。
“田小棠啊田小棠,烧得再高点吧,病得再厉害点吧!”她忍不住想。“这样妈妈就能永远像现在这样,爱护你,在乎你了!”
那个男人再也没有出现在田小棠的家里过。
英侠英杰这段时间总是来看田小棠。有时带本漫画或武侠过来,有时会带些小棠爱吃的小玩意儿。
范俊哥和同学去毕业旅行还没回来,朱辰君假期去了奶奶家,这胡同里,如今也只有这俩小子能陪着小棠解解闷了。
妈妈值班不在家的这天,英侠英杰照例接下了来小棠家陪她照顾她的任务。但小棠发现,这天这俩人儿像在预谋着什么似的,总鬼鬼祟祟地在一起低声商量着什么,还时不时看向窗外。小棠眼睛一扫过去,他俩又若无其事地装模作样。
眼看问不出什么,田小棠索性白了一眼不再搭理他俩,吃了药懒洋洋地斜躺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英侠带过来的一本哆啦A梦。
兄弟俩这会儿在院子里不知道在干嘛,悉悉索索的,渐渐连说话声都听不到了。小棠心里纳闷,又懒得去管,叫了一声没回应,便也不搭理了。
安静了一会儿,院子里传来沉闷的“嘭”的一声,像爆破声又像石头砸重物似的。
田小棠也没起身,嘴里啧了一声,朝院子里问“你们在干嘛?”——还是没有回应。
然后是吱嘎的推门声,有人脚步轻轻地走了进来,走过走廊,然后停在客厅入口。
田小棠一边抬眼看过去一边不耐烦:“你俩就不能老老实实在屋里陪我——”
后面的话被掐断了尾音,田小棠呆住了。
——肖黎站在那。
见田小棠傻在那半天不动,肖黎抿了一下嘴,走过来站到沙发边,小棠回过神来坐起身子缩回沙发上的腿,肖黎就在她刚刚腿待着的位置坐了下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
肖黎转头望向田小棠,修长的手臂伸过来,手搭了在田小棠脑门上,停了一会,又缩回去贴了贴自己的额。
小棠不自然地开了口:“你……怎么来了?”她想起那天晕倒前看到的屋顶上的身影,分不清是幻觉还是什么。
肖黎看看她,又把眼神缩回去,好像很尴尬的样子:“我从屋顶过来的,嗯……你家那个仓库的棚顶,就石棉瓦搭的那里……我刚才不小心踩漏了一个洞。”
小棠想到刚刚那声爆破声,恍然大悟,转念又想到肖黎踩空一脚趔趄一下的样子,不由得想笑。
肖黎又道:“下午我找点材料去修补一下,就会好的。”
田小棠哦了一声。
又是一阵沉默。
肖黎深吸了口气,像鼓起极大勇气似的:“你……还好吗?”
还好……吗?田小棠想问他指的是哪方面,是身体好不好,心情好不好,看到他好不好,那天发疯好不好,还是别的好不好。末了却只是淡淡“嗯”了一下。
看她这样,肖黎又沉默下来。过了一会他说,“田小棠,我要搬走了。”
田小棠像是挨了当头一棒,脑袋又开始疼了起来。
见田小棠没回应,他继续说:“我爸去南郊那边办厂,我外婆的房子空着,我下周就搬过去。高一开学后也近些。”
小棠鼻子酸酸的,用尽力气控制着眼泪不掉下来。
她想起手臂上的花儿和糖,想起那个吻,也想起那满地乱滚的枣。
是呀,肖黎要上南一高了,肖黎要离开胡同了。
初中的日子里,虽然他们不再亲密无间,虽然他们之间隔着很沉重的距离,最起码她能看着他,能感受到他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
而今后,即便连这样的距离,也成了奢望。
肖黎深深看着小棠良久,末了,说了句“我走了”,缓缓站起身,向外走去。
走到客厅门口停住脚步,慢慢转过身,盯住小棠的眼睛,说:“田小棠,你要好好的长大。”然后下定决心似的不等小棠回答,便回过头去,走出门外。
小棠再也抑制不住心里奔涌着的酸涩难过,起身追了出去。“肖黎!”她喊住他。
肖黎正小心翼翼地挪过颤颤巍巍的石棉瓦顶棚,站到屋顶上。听到喊声回身看她。
田小棠眼前一片模糊。她挥着两条胳膊胡乱地擦了擦眼睛,看着肖黎:“我会好好长大。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肖黎笑了笑,眨着眼睛问:“是什么?当导演请来彭于晏接吻吗?”
田小棠扑哧乐出声,随后又赶快调整了情绪,认真看着肖黎:“能不能答应我,等我长大了,你若是还没有喜欢的人,到那时,能不能让我,走过去你身边?”
田小棠心提到嗓子眼,紧张地望着他。肖黎眼睛幽深的像一池潭水。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肖黎好像要把头点下去,但随即,肖黎却只是仰头看了看天,然后看向田小棠说——
“再见,田小棠。”
无尽的失望和失落像藤曼,把田小棠紧紧缠绕起来。她努力地笑起来,说:“再见,肖黎。”
田小棠抽了魂儿似的,一步步挪回沙发上。他为什么不答应我呢?他真的就那么讨厌我吗?
挫败和难堪席卷而来,但田小棠却没有后悔。
“总要有天说出口的。田小棠,你没错,你真的很勇敢。”
又是一阵悉悉索索,英侠英杰出现在门口探头探脑地观察田小棠的脸色。
田小棠的伤感顿时消了大半,没好气地对他俩翻白眼:“怎么?现在你俩对肖黎倒是比对我更好了?以后和他一伙了吗?他给你们什么好处了?”
看到田小棠情绪还算正常,他俩讪笑着凑了过来:“跟你一伙跟你一伙!这不肖黎哥要搬走嘛,想着好歹你俩也谈过——
眼瞧着小棠眼神忽地充满威胁,英侠吞了口口水继续说——
“谈过不少正经事儿,也算是朋友,有什么过节说开了就好了,夺大仇夺大怨,非得逼着我俩战队……”
“就是就是,”英杰接过话茬,“恋爱不成仁义在,你俩别那么幼稚,闹的老死不相往来似的……”
“滚!”田小棠捞起屁股底下的抱枕朝他俩狠狠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