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太子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却没回答夏书音的质问,反而仍旧看着床沿的女人。
“那个……是谁伤着了?可有本太子能效劳的地方?咱们西陵有许多上好药材,这趟攻打……这趟来到中原,也随军携带了不少,若是有用得上的,尽管开口!”
萧太子紧紧盯着魏福音,在她转过脸来那刻,他再一次呼吸急促。
“你是什么人?”
女人捏着袖子擦眼泪,疑惑地望着他。
萧太子立刻上前一步,“在下西陵萧氏皇太子萧天阙,姑娘可以唤我天阙。”
魏福音噗嗤一声,破涕为笑。
“哮天犬?这个名字有意思。”
萧太子怀疑自己得病了,明明该生气的,可是见着她笑了,他反而跟着高兴。
“不知姑娘芳名,可否告知在下?”
裴衡皱眉,宋清柔却快人一步。
“大胆!我们长公主殿下的闺名,也是你一个外族可以知晓的?”
萧太子觉得自己病得不轻,因为他这次依旧没有生气,反而连声称是。
“既是公主,身份尊贵,的确是在下唐突,还请公主莫怪。”
夏书音立在一旁冷笑,“什么公主?那是她抢来的身份!”
宋清柔也冷笑,“长公主是货真价实的中原明珠,住在圣上亲赐的敕造公主府中,这等殊荣,怕是旁人眼红不来。有的人对大成毫无贡献也就算了,还见不得别人好,也不嫌臊得慌。”
夏书音的眼睛里燃动起凶恶的火光,突然就扬声讽刺——
“果然是死了爹妈的野种,缺管少教!”
“夏书音!你这贱人胡说什么!?”
宋清柔疯了似的冲上去,“你再说一遍!?”
魏福音心中慌乱,连忙站起来拦人,“清柔,回来!”
来不及阻止夏书音,她已经抱臂笑开了。
“哈哈哈哈,原来你还不知道?你父母早就死了,你躲在公主府里享福的时候,他们被魏霖逼得自戕了,啧啧啧,子欲养而亲不待,真是心疼你……”
“姓夏的!给老子住嘴!”
门口的宋炳文将水盆掀翻在地,冲进来指着她的鼻子骂,“你再妄议我们侯府家事,我便让你给我爹娘殉葬!”
宋清柔的身子摇摇欲坠,被魏福音一把扶住。
她感觉自己突然耳鸣,听不到四周的声响,只能在口中不断向身边人确认着。
“阿音……我父亲母亲出事了?”
“哥,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们在骗我对不对,这贱人是为了气我,才这样说的,对不对……”
“他们怎么会死呢?哥,你明明告诉我,他们还在侯府好好的……”
“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瞒我?”
“清柔!”
“清柔!”魏福音被她甩开,差点站不稳身子,萧太子想上来扶,却被裴衡截胡,气得他又挠了挠鼻子。
魏福音急急地冲宋炳文道,“快去跟着!别让她跑远了!”
宋炳文再也顾不上其他,追着妹妹就出了门。
夏书音从未觉得如此畅快,面上却要装作无辜的模样。
“你们瞪我干嘛?这件事她迟早要知道,长痛不如短痛,我这是在帮你们,尤其是你,魏福音!你带着她躲在公主府里,放任老侯爷一家不管,你才是最对不起她的那个……啊!”
夏书音不可置信地看着裴衡,感觉圈在自己喉咙上的手不断收紧,脸色逐渐涨得通红,目光开始涣散。
“你做什么!放开她!”
萧太子从没见过这种阵仗,但是出于男人的尊严,他必须出手。
毕竟,这个美人儿已经是被他盖过印章的,他若是得不到眼前这位神女的芳心,至少,还有一个仅次于她的战利品可以带回西陵,不至于输的太惨。
魏福音却突然被床上的动静吸引了全部注意。
“阿修!你醒了?”
“感觉怎么样?身上可有不适?”
魏福音面容紧张,尾音发颤,想碰他,却又不敢伸手。
萧太子拼尽全力跟裴衡过了两招,终于逼得他暂时放开了夏书音。
阿修听着屋子里的动静,皱了皱眉,担心地看着女人。
“阿音……躲开些,别伤着……”
“我现在……保护不了你……”
魏福音的眼泪又掉下来。
她拼命地克制,可是看到阿修正在逐渐萎缩的骨骼,逐渐变得皱巴巴的皮肤,他那张昳丽又苍白的脸上仿佛带着亘古而来的哀愁——到了这种时候,他仍在担心她的安危。
他讨厌自己变成现在的样子。束手无策,身不由己。
魏福音哑着嗓子,小心翼翼握住他的手,不敢用力。
“你放心,阿修,我们一定会治好你的伤,有阿衡在,有我在,你一定会好起来。”
躲在一旁默默观察的夏书音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阿修……
这个名字太陌生,又太耳熟了。
陌生到,她需要调动儿时的记忆。
耳熟到,她只要把阿衡、阿音这两个名字带上,立刻就将脑海中那张稚嫩的脸和眼前这个阿修对上了!
那是伍昌修!被她绑进宫阉掉当太监的那个小屁孩!
他竟然没死!
是谁救的他?!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床上那副身子,连牙齿都在颤抖。
裴衡……是裴衡!只有他有这个能力!
所以,裴衡为了这个女人,冒着得罪自己的风险,救下了这个早就该死的太监!
他竟然能为这个女人做到这种地步!
夏书音仿佛听见某种声音在召唤自己——杀了她!这世上没了她,所有的一切,都会重新回到自己身边!
杀了她……
她要杀了她……
她摸到自己的簪子,感觉整个世界像冻结的水面,眼中只有自己唯一的敌人。
“阿音!躲开!啊——”
夏诗筠扑向魏福音的那一秒,看到的不是想象中的画面。
阿音的眼中,并没有惊恐和感激,只有一种错愕和不悦,仿佛在恼她坏了她的好事。
夏诗筠的背被簪子扎入近三寸,火辣辣的疼,可是心已经凉透,如坠冰窖的绝望远远超过了身上的疼痛。
裴衡此刻终于将碍事的萧太子砸进了墙里,三步并作两步上来,拎鸡似的将杀红了眼的夏书音拎起。
“裴衡!你敢!”
“我是长公主!我是魏福音!”
“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我甚至帮你拿到了城防图!你怎么可以……”
男人面无表情,从头到尾也没有瞧她一眼,手指再次开始发力,却被魏福音叫住。
“阿衡,我来。”
裴衡深深看她一眼,撤开放在夏书音脖颈上的手,将她翻了个面,朝向床的方向。
“你们干什么!我是——”
夏诗筠缩在地上,只看见魏福音略一抬手,耳边响起一声破空之音,然后夏书音的挣扎和嘶吼同时戛然而止。
裴衡缓缓松开手,一声沉闷的倒地声,砸得夏诗筠心口震颤。
女人倒在她脚边,仰面朝上,脖颈处的血喷了足足有三尺高。
夏诗筠愣了足有十几秒,才尖叫着往后撤,摸到床沿的时候,被魏福音一把扶稳。
夏诗筠茫然地抬头,恐惧让她忘记了自己背上的伤口也在汩汩冒血。
“虽然你多余替我挡这一下,白白受了伤,不过,”魏福音终于还是放软了语调,目光里带着云淡风轻的释然——
“咱们两清了。”
“好好活着,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