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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钦天监。

赵云归端坐在那巨大的日晷旁,身后是漏刻的水滴滴落,发出的悦耳声音。

他的面前放了一张桌案,桌案上摆放着三枚梅花铜钱。

门外,一名身穿白衣的剑侍走进,将茶盏放在了他的手边。

剑侍皱着眉头,漂亮的小脸拧做一团:“师父,殿下她真的能解决这次危机吗?”

隔着眼纱,赵云归看着桌案上的那三枚铜钱,不发一言。

正则低着头,继续开口:“早先师父算出白虹贯日,灾星袭月的源头便是殿下,可您却一直压着这个消息,没跟任何人提起过。”

“师父,殿下会平安无事的,对吗?”

赵云归动了动指骨,看着面前的这副卦象。

不算好。

他又想起从前,其实也为江烬霜卜过许多次卦的。

但每次的结果,都不太好。

不管他用什么方法,用各种不同的说法问道占卜,最终的卦象都会有见血。

正则跟在赵云归身边多年,自然也是会看卦的。

他微微抬头,一眼就看到了桌案上的那副卦象。

一脸惊惧,正则瞳孔收缩:“师父……殿下她,会死吗?”

赵云归垂眸,看着面前的三枚梅花铜钱。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之前他算的那一卦,江烬霜不满意,便随手将那茶叶翻过来,破了卦象。

——她说,她的命运,从来都不在一副卦象里。

思及此。

赵云归伸手,将其中一枚铜钱翻过。

他看向一脸错愕,甚至没回过神来的正则。

眸光清冷平静。

“她会平安无事,得偿所愿。”

【国师大人不如去问问天道,我与他谁说了算。】

她说了算。

江烬霜这般桀骜不驯的,向来是自己说了算的。

莫名的,赵云归忽而想起不久之前,裴度曾来钦天监,他们二人见过一面。

两人在棋盘上厮杀,神情却不变分毫。

“她想救世。”他这样跟裴度说。

执子动作未停,男人抬眸看向他:“国师大人,你想救她?”

清风吹动他的眼纱。

他不答,手上落子的动作却顿了一瞬。

他的师父对他说,若是有一日,世间万物于他皆是平等,视物如无物,见如不见,那么他面上这方眼纱,便可以取下。

——他没取下过。

自那年她掀开他的马车,将那个孩子递给她后,便再未取下来过。

世人平等。

她非世人。

他并未回答裴度的话,却是反问:“首辅大人呢?比起鄙人,裴大人应当更想救她。”

一局结束。

他胜半子。

男人将指骨收回,看向赵云归的眼睛无波无澜。

“我没想过救她。”

清风不识字。

卷起凉亭的竹帘,卷起二人的冠发。

将男人的声音,也卷入春色之中。

“我只要陪她。”

“火海可往,刀山亦赴。”

赵云归想救她。

裴度没想过。

她想做什么,他舍命相陪。

手上的三枚铜钱微微发烫。

赵云归缓缓回神,轻笑一声。

一旁的小正则闻言,有些疑惑:“师父,怎么了,您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你的师祖穷尽一生,想要教会为师世人平等。”

“但那位裴大人,用了半辈子,去学如何偏袒一个人。”

--

黑云压城,旌旗翻飞。

城门之下,一万御林军对峙三十万黑甲骑,实力悬殊。

黑压压的枪戟林里有风穿过钢铁的声音,惊得墙砖缝里的乌鸦扑棱棱冲上铅灰天穹。

江烬霜站在城楼之上,一眼便看到了三十万黑甲骑最前方,熟悉的那副面孔。

——是陆枭。

今日的陆枭褪去了南风馆中的妩媚惑人,那身甲胄穿在身上时,江烬霜一眼便想起了当年睿阳王叔身边,那位勇武锋芒的副将。

“昔日睿阳王麾下副将陆枭,前来拜问万晋天子!”

说是“拜问”,那兵临池下的形式,也并无什么恭敬之意。

他抬头,看向城楼高处:“属下此次带兵前来,只想要陛下给一个说法,太子殿下,不如大开城门,以免徒增伤亡!”

黑甲骑铁蹄踏过之处,便是废墟一片。

江别尘站在城楼之上,眉头紧皱,却只是看着站在最前方的江烬霜。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那一万御林军紧了紧手中的长枪,额角沁出了汗珠。

黑甲骑座下的战马打了个响鼻,马蹄踏地两声。

剑拔弩张。

江烬霜抬脚,往前一步。

城楼之上,便高高地露出她的身形。

“太子殿下若是再不开城门,便别怪末将——”

那话止在了那里。

陆枭高扬起头,一眼便看到了城楼之上,最高处,戴着杀神面具的那个人。

太像了。

无论是身形还是举止,都太像了。

陆枭瞳孔剧烈收缩,握着剑柄的手猛地收紧。

他嘴唇翕张,终于听到从自己的喉头发出的声音。

“将军……”

起初只有陆枭一人看到了。

随即,黑甲骑无数人随着陆枭的视线抬头看去。

在看到杀神面具,在看到江烬霜的一瞬间,那原本训练有素,有条不紊的军队,便渐渐躁动起来。

“是、是杀神面具?”

“是将军吗!是将军!”

“城楼上的那个人是将军吗!”

“将军没死!?”

“……”

喧嚣声盖过刀枪的嗡鸣。

陆枭看着那副面具,许久许久。

终于,他轻笑一声,缓缓回神。

陆枭抬手,一瞬间,那些议论声与躁动便戛然而止。

他抬头看向城楼那人,只见戴面具者一袭红衣长裙,长风烈烈,墨发翻飞。

——分明是个女子。

既是女子,陆枭便知道是谁了。

“公主殿下,许久不见。”

城楼之上,江烬霜一只手扶着城墙上的墙砖,并未摘下面具,只是低头看着那三十万黑甲骑。

——几年没见,那些熟悉的脸,似乎都苍老了些。

自王叔死后,黑甲骑日常的管理,便由军中的几位老人代替了。

陆枭常年不在白玉京,黑甲骑的事务,都是交由那些老人来管理的。

视线从那群军队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陆枭身上。

她这才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熟稔的笑意。

“陆枭将军,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