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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刚准备去吃饭,拄着拐杖进入楼道时,一个推着轮椅的守卫不合时宜地出现在我面前。按理来说,上午应当不是我的“上班时间”,但凡事总有例外,起初猜测是要带我去对事件做个小结,因为对此我在打牌和睡觉前都稍稍整理了一下。

然而与我的猜想不一,1225和警卫并没有把我带到什么会议室或者之前见老者的地方,而是依旧将我带进了收容区,东转西进了两三次,我就被带到一扇标准间的房门前。x-799,房间内是如此编号的存在。

“进去吧。” 1225将拐杖递给我,依旧不冷不热地说道。他的性格我不指望能有改变,同样我也不希望自己的“半日制”工作变成“全日制”。

在这样日常的小小抱怨中,我熟练地打开第一扇门,刚进去准备关上时,第二扇门就开了。

“你好,0307。”那是没有奇怪外国口音的汉语,而说话的人,则是白发碧眼的白人男性老者。

他至少有个古稀之年,脸上的皱褶藏满了岁月的风霜,但精神面貌则十分饱满,没有那种暮气沉沉的感觉,动作也很迅捷,似乎能在单杠上“上下纷飞”——总之除了样貌,他比我更像个年轻人。

我关上第一扇门,同时瞟了一眼外面的1225,他的面色正常,依旧没有表情,似乎老者的主动开门是一件司空见惯的平常事。

在老人的带领下,我坐在了他这颇具生活气息和艺术感的客厅里。

首先,这个房间本身就极不正常——就形状而言,凸起的厨房和阳台与之前方方正正的标准间相差甚远,就大小来看,以客厅的宽阔以及壁炉的大小,百平米以上绝对是有的,当然,不算公摊。

更离谱的是,客厅旁边还有向上的楼梯,楼梯尽头的亮光说明那不是摆设。不提房间内饰,仅仅是房间本身就让我对铭牌编号号为x799的老者充满了好奇。

“你吃早饭了吗,我做了一些,希望合你胃口。”他端来一碟煎饺和包子,还有一碗粥,如果再来点小菜,就完美符合我熟悉的汉式早点了。

他将早点放到我面前的玻璃茶几上,将筷子递给了我。我怔了一下,随后受宠若惊地接下筷子。

“你先吃,事情我们稍后再聊,我先去书房看会书。”他微笑着离开,而我则拿着筷子,一时手足无措。

恍惚间我似乎有点回到以前生活的感觉,这和我小时候去什么城里亲戚家没什么区别。区别就是煎饺,包子是去外面买的,而不是亲戚自己做的。

熟悉感和违和感同时存在,但既来之,则安之,何况那些“故乡”的早点,在异国他乡的这个机构里真的是难得一见。所以我充分表达了对食物的尊重,细嚼慢咽地将碗碟中的早点吃干抹净。

当我放下筷子,准备去书房找他时,他已经来到了茶几的边上,悄无声息的。

“我来收拾吧。”说着,他便拿起了碗筷,去了厨房。

这让我挺不好意思的,的确我算是作为一个客人来到这里,但毕竟对方是一个老人家,让他这样忙前忙后,显然有违我“五好青年”的道德要求。

“先正式自我介绍一下,”他没给我什么帮忙的机会,很快就从厨房那边出来,“如果你不知道我的其它名字,你可以叫我高德。”

God?我的第一印象便是如此。“额....0307。”我指了指我的胸牌,在机构里我也不用编什么名字了。

“茶,咖啡,果汁,还是别的什么?”他走到冰箱前准备饮品,对我们的谈话是一点也不着急。

“啊...看您的喜好了。”喝什么当然无所谓,能悠闲地坐在这,就已经很好了。经历了一些刺激紧张的场面,对于这种稀松悠闲,如同和家里长辈谈话的场面,属实是令人安心。

“好,那就茶吧。你们......他们不让我和你提有关身份的东西。总之我觉得你会喜欢这个的。”他并没有用什么专业的茶具,只是把茶叶倒进杯子里,放入开水。

“就算我不说,你大概也知道自己从哪来了吧。”他将杯子递到我面前,接着说道。

“嗯,大概。”我知道我来自一个怎样的国家,只是不清楚她在这个星球的哪个位置。

“你总会清楚的。”他喝了一口茶,“这次他们让你过来,是让我询问你一些问题,并和你透露一些,关于这里的讯息。”

“哦...这样啊。”

虽然高德先生一直是笑盈盈的和善模样,但我本身实在不擅长去和长辈交谈,何况之前和黑人老者之类的交流都是想着怎么糊弄对方,一下子转变谈话方式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哦,你完全不需要紧张。虽然他们选择我,是因为我能看出大多数人是否在说谎,但刚见到你,我就知道你属于少数人,所以我们完全处在一个平等的交谈地位。这样吧,你先来问我问题,想必你也有很多疑惑。”

“嗯。那个......高德先生,您为什么会来这。”虽然有很多关于机构的疑惑,但我觉得,刚见面,谈话的由头最好还是围绕会面双方比较好。

“我是自己来这里的。”他把目光转向阳台,“关于我的故事,我挑一些说吧。”

“最开始的时候,我被很多人当作神明,我自己也以为自己是个“神”。我以神明的身份,做了很多事,但比起拯救,我造成的悲剧可能更多。而在此过程中,我越发觉得自己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少。我既非全知,更不全能,根本称不上神明。”

“我开始摆脱那些称颂我的人,以一个‘凡人’的身份游历世间。在相对于人类的漫长寿命里,我获得了很多,自以为了解了世界的广博与浩渺,又试着换一种方式帮助世人。可事与愿违,依旧是做的越多,错的越多。我渐渐发现,比起真正掌握力量的神明,人们可能需要的不过是一种名为‘神’的概念。”

“所以当他们找到我的时候,我就主动来到了这里,读读写写,看看这个世界的变化。偶尔,见一见你这样的人,为这里的工作帮一些忙。”

“就这些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额,‘你这样的人’,具体是?”从别的倒霉蛋那里获取经验,对我这个“新人”的诱惑力很大。

虽然他并不能明说我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但看样子是知道“我这样的人”的特殊之处。

“一些也有着特殊能力的人,也可以是像我一样拥有力量但不明方向的人。其实他们就是希望我能让你对这里有更多的了解,然后更加信任这里,安心地参与后面的工作。”

“所以...额,您能透露哪些内容,您在这里待很久了吗?”

“这里建立起房屋是在三十多年前,我是这里的第一批住户,而整个基金会的雏形在百余年前就已经显现,而我在更早之前,就与类似的群体有了联系。现在他们以自然资源研究与保护基金会这一名号示人,私底下进行着如你所见那些事。”

“就是...收着那些奇怪的东西?”

“嗯,他们的目的是将所有人类无法理解,接纳和承受的事物阻隔在基金会内部,并尽可能地了解其中的一些事物。可以简单地认为他们在做着有利于人类的事。”

从之前的经历和与1107的交流中,不难得出相近的推测,但堵住我思维的关键问题在于,一个正经的机构为啥需要我这么一个失忆的普通废柴。

“所以他们......为什么要把我弄到这里来?”

“你会疑惑很正常,他们对你的判断就是一个出乎意料的普通人。他们认为,在普通人中间时你并无什么异常,但如果遇到了那些非凡的事物,就会成为一个难以预料的个体。在我这里,你绝大部分都是一个寻常人。”

他指向我受伤的右腿,几乎一瞬间,我的疼痛就消失了,石膏也突兀地消失不见。

“我可以对你的身体进行一些修整,但你的意识我难以撼动。在刚才,我试图让你愤怒,显然你是没有什么感觉。”

“那我是刚好卷入什么事件,最后安然无恙,才被他们带到这里来的吗?”因为过高的san值而被当作“天选调查员”,然后顺理成章地被掳来这里当工具人,通过高德那近乎剧透的说辞,让我对自己的来由有了新的认知。

“关于你来这里之前的事情,恕我没法告知。不过我能肯定,他们对你没有恶意,之前不向你透露信息,是因为他们无法确认你的能力和对世界的影响,但现在,他们应该把你和我归为一类了——可以提供帮助的同行者。”

“那为什么不让我像你一样老实...啊,是一直住在基金会里?”比起一个高san值的废柴,能力超凡的god不是更适合去解决问题吗?但结果是高德在这里岁月静好,而我则去“颠沛流离”,这很难不让人好奇。

“在我的印象中,他们会尽量避免动用人类之外的力量,只有一些合适或者不得不做的情况下,才会选择考虑请求其它非凡的力量。对于为什么要让你参与事件,他们并没有向我透露任何理由。我的猜测是,你的存在能帮助他们解决一些此前无法解决的僵局,而且和我这类明确掌握特殊力量的个体相比,你更好掌控。”

“这样啊,那我...是不是,就得在这待一辈子了。”

“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这样。所以他们让你失忆,算是一种保护。带你来到这里,从基金会角度来说,是有极大收益的,但同时,对你来说,是会有些过分。”

“谁说不是呢。”我苦笑道,“保护世界,可真伟大呢。”

由于之前在洞里的经历,对于高德的话,我可以信个三分,但对于这个基金会,依旧保持质疑。

“我知道,光是这么说,你肯定也不会就直接相信,双方的信任需要长时间的培养,他们也只是希望你对基金会有个大致的了解,之后再进一步互相了解。不过,我从你意识边缘感受到的那种温驯平和,我相信你可以和他们相处融洽。”

“嗯...我该把这当作一种夸赞吗?”如果不是高德那种诚恳的语气,“温驯平和”可以是好欺负的美称。

“当然,无论何时,善良本身并无过错。不过,经常要就事论事,善于变通。”这话或多或少也是高德对自己说的。从能力非凡的god到家里蹲的高德,这中间,不知道有多少意难平。

“好了,我觉得我能说的就这些了,接下来开始对你之前参与的事件进行一些问询吧。”

“哦,好的。”自己的处境已经基本明晰,其它的问题,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先喝茶吧,都要凉了。”

“嗯。”我拿起茶杯,用极不讲究的动作喝了一口。“这茶...额,好吧,我不太懂茶。”就算想编,这种有关专业评鉴的谎话显然也骗不过活了漫长岁月的高德先生,索性还是实话实说了。

“哈哈,茶嘛,喝的罢了,哪有什么懂不懂。”高德也没逮着我聊茶,只是笑了一会,再让我开始讲述洞穴里发生的事。

我自然还不知,对于长生种而言,任何普通的经历,或许都能唤起他们悠远的回忆,就在刚刚,我的身影,就和高德记忆中的某人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