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九宸垂眸看着盈盈拜下的女子。
这其实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的打量她。
她今日着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衫,乌发间插着的翠玉步摇,随着她轻盈的拜下,轻轻摇曳,散发出淡淡的光。
腰间系着一根月白色腰带,即便隔着冬日的袄裙,依然能隐约勾勒纤细的腰身。
而那张巴掌大的脸上,眉如远山,眼如秋水,眸光流转间,带着一丝江南女子的婉约与柔美,微笑时,仿佛含着江南的烟雨。
她很美。
却是与宋晚全然不同的模样。
宋晚生的明媚,喜欢的,也素来也是张扬无比的颜色,如同她的性子一般……
不过。
这些都是可以伪装的……
君九宸想着暂时压下心中的万千思绪,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沉声道。
“起来吧。”
“听说……江小姐今日在京兆尹演了一出好戏?”
宋晚应声落座。
但方才稍稍安下去的心,在听到君九宸这带着几分深意的话后,又不自觉的提起了几分。
因为她敏锐的察觉到今日的他,似乎与前几次见面之时不一样了。
她说不上来那是什么,但是……就是不一样了。
那双露在面具外的眼睛看向她的时候,虽然并未流露出什么异样情绪,她却总觉得那下面,隐藏着看不见的暗涌,仿佛要将人淹没。
这让她没来由有些心慌。
今日他寻她来,不是应下了她的投诚,商谈细节的吗?
不过听他提起京兆尹,宋晚心中微动。
莫非。
他是怪她不该当众揭露沈嘉和的丑事?
毕竟,他显然是同幼帝、太后站在一边的,而沈嘉和……是太后的表妹。
想到这里,宋晚不禁有一丝懊悔。
这一点……她似乎一直忽略了。
或许是她让陈泰打听了君九宸入京后的所作所为,他对待任何人,不论是何身份,皆是雷厉风行,不留情面的。
所以,她才有了这人不屑这些人情世故的错觉。
若是真因着今日之事让他收回了昨日的承诺,那便有些得不偿失了。
宋晚想着小心的抬眼看向君九宸。
“是,只是民女所行之事,也是迫不得已。”
“实在是宁远侯府欺人太甚,三番四次出言挑衅,如今裴侍郎更是因着盯上了漠北军的差事,想让我们江家拿银子替他铺路。”
“可民女既找上了王爷,又怎会答应他,哪知民女拒绝后,裴家的人又为了逼我们妥协,不惜在光天化日之下陷害民女!”
“民女这才不得不出手反击,还请王爷明鉴!”
君九宸看着宋晚眼中的神色,知道她这是想歪了。
却也不解释。
只顺水推舟道。
”哦?那本王倒是有些好奇,江小姐是如何料定,裴铭一定会“大义灭亲”,为了保护你,牺牲自己的女儿,即便你说出了沈嘉和与裴清言的丑事,也不敢吱声的?“
”江小姐可别同本王说什么江家对侯府昔日的恩情,也别说裴铭明辨是非、大义灭亲这样的傻话。”
“裴铭在漠北三年,虽然不是本王的亲兵,但他是个什么德性,本王也略知一二……”
“江小姐不如说说,你究竟抓住了他什么把柄,竟让他忌惮至此?”
宋晚迎着君九宸的视线,稍稍思虑片刻后,便开口道。
“王爷猜的不错,民女的确抓住了裴家的把柄!民女也可以对王爷据实相告,只是在我对王爷坦白之前,能否先问王爷一个问题?”
“说。”
“若民女对王爷坦白真相,王爷可会依律处置了宁远侯府?”
君九宸的眼神落在宋晚那双明明柔情似水,其中却隐隐藏着锋芒的眼眸,指尖微动。
“江小姐不必费心试探。”
“本王还不至于为了区区一个沈嘉和出尔反尔。”
“至于宁远侯府,本王自会看着办。”她之所以纵容太后抬举沈嘉和,不过是觉得她在漠北出现的时机有些太过凑巧,想看看她究竟想做些什么罢了。
宋晚仔细看着君九宸眼中淡然的神色,心中那丝懊悔的情绪这才散了开来,缓声将裴铭的事全盘托出。
她从未想过要替宁远侯府遮掩,不过是忌惮宫中那两位罢了。
若眼前之人当真嫉恶如仇,连同父亲斗了半辈子,在朝中党羽众多的前任中书令都查抄了。
那他得知侯府恶行,来日愿意替她处置了裴铭,也算意外之喜。
君九宸静静的听完江晚乔的话,沉默了片刻。
裴铭这个老东西,胆子倒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不过,如此隐秘的事,裴铭连自己的一双子女都瞒着,能这般容易的被眼前这个女子偷听了去?
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而若他记得不错,宋易手中有一份东西。
其中记录了许多朝臣的把柄,他之所以想要重新启用宋易,也是因为知道这份东西的存在。
既然如此,会不会那其中……也有关于宁远侯府的秘密呢?
而她若当真是宋晚,那知道这件事,似乎便不足为奇了。
君九宸想着眸色又幽深了几分。
“江小姐的运气倒是不错……”
宋晚只一副坦荡的模样。
“或许是上天垂怜,不愿见好人蒙难。”
上天垂怜?
君九宸只觉这女子说起谎来,实在是面不改色。
与那人……
愈发像了一些。
也让他心中那股想将这人面上那可能存在的“人皮面具”撕下来的渴望,愈发浓烈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