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补丁......你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了......”
钟晨暮什么也看不到,摸不着,似乎所有的感觉都只剩下听觉,而耳边则在反复回响着这样一段话。从音色判断,这段话出自一位老人之口。尽管老人的口齿已经不算十分清晰,他依然能够感受到老人语气当中的坚定。
他明明应该没有见过这位老人,记忆当中也没有任何印象,却有一种莫名的亲切之感,仿佛自己与他有某种方式的牵连。
“我是补丁......我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了......”
反复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之后,钟晨暮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松弛。刚才发生的一切,更早的时候发生的一切,直到他所能记起的第一个时刻开始所发生的一切,在一瞬间灌进他的脑海。
那里早已有一个系统在运转着,绿幽幽的数字,那一串被他称之为“不屈值”的二进制数字正在从容不迫地翻动着,缓慢却又坚定地增长着。
他回忆起来了,当时,他站在马鞍山山顶的悬崖边,看着脚下的万丈深渊和翻滚的河水,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冲着一条大河的源头跳了下去。在那一瞬间,他将系统的不屈值清零,从而再次打开了通往太白星的裂缝,并且直接见到了氢族族长氢忆。
面对氢忆,他不得不祭出自己唯一的谈判筹码——硅族,最终说服了高高在上的氢族族长下令结束“归一”游戏,并且给与所有无名市的人无差别的开放待遇。
然而,作为交换,他不得不再度将已经完全恢复的系统和不屈值清零,以进行他自己也是第一次尝试的无名市重置。
幸运的是,他成功了。从那一时刻起,无名市里所有人都经历了一次重置,所有被硅族感染的身体全部重新变得纯净。而他的系统再度重新运转起来,清零的不屈值也重新累积。直到这个时刻,他的系统真正做到了随时随地都处于运转状态,并且向他保持透明,他与系统终于完全融为一体。
不幸的是,他只能干看着系统有条不紊地运转着,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恢复具身。他想回到无名市,他想念拼图小队,他怀念曾经属于自己的那个少年躯壳。
但是,他现在只剩下意识,异常清醒的意识,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居何处,他只觉得自己深陷虚空,一切的感知都不存在,就连氢忆也不在身旁。
钟晨暮产生了一些可怕的推测,他越沿着自己的变化、自己系统的变化这条线索思考,就愈发相信自己的推测很可能是真的。
然而,为了验证自己的推测,他需要回到具身当中去。但这是他目前所做不到的事情。
......
相比武仙-北冕座长城结构,很难说双鱼-鲸鱼超星系团在宇宙当中更大或是更广阔。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它距离前者很远,很远。
已经没有人知道,为何同为宇宙大爆炸时便诞生的族群,同样古老的氦族选择距离氢族如此之远,安静而与世无争地占据着双鱼-鲸鱼超星系团。
须弥星在氦族疆域当中的地位,正如太白星之于氢族,它位于这个硕大的超星系团的正中央,被无数颗闪亮而危险的星辰拱卫着。来自外界的势力,或者力量,哪怕是光,要想毫发无伤地穿过这些星辰而到达须弥星,都不是轻易所能够办到的事情。然而,事实上,自从上一次在氢族的带领下一起战胜了硅族之后,氦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经历过外敌入侵或者是磨难了。或许与他们的族群名称对应,氦族的整体风格就很懒惰,不爱去招惹是非,由于须弥星天生的隐秘位置,他们也不太容易被外部势力发现。
直到有一天,他们捕获到了来自宇宙深处的信号,信号的制式十分落后,但是却引入了用于实现远程备份的共轭技术,这种强烈的反差感激起了氦族首领氦甲的兴趣。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没有放任这串信号溜走,而是在进行解读之后,按照信号当中的说明——很像是恳求的说明,将信号上所加载的数据进行了复现,并且赐予了它们具身。
氦族本身并没有具身形态,因此,氦甲完全遵循了信号当中的说明进行了具身化设置。他将这些信号当中的数据所复现出来的文明安置在了须弥星上的昆仑市——这个名字也是根据信号当中的信息信手而起,氦甲觉得这个名字挺帅气。
在那之后,他的注意力就被吸引到其它方面去了,很快便忘却了昆仑市的存在,毕竟,复现这样一串信号之上的数据,对于他来说,就是举手之劳而已。
......
昆仑市的地形,没有一处是平坦的。台阶连着台阶,坡度接着坡度,好容易有一小片开阔而平坦的区域,往往是更陡峭的上下坡的开始。
一个中年女人正牵着一个男孩在台阶上吃力地走着。女人大约三四十岁,面容秀美,依旧保持着匀称的身材,梳着朴素的马尾,但由于连续地爬台阶,此时已经有几缕头发不受皮筋的约束,搭到了她的正脸,让她不得不烦闷的时不时用手将其撂至脑后,再顺便擦一擦脸上微微渗出的汗珠。
男孩大概十来岁,背着一个四方形的大书包,显得很吃力。但是,他并没有主动要求母亲来帮自己背书包,而是一声不吭地承受着。
“快点儿,快点儿,只有十分钟了......今天他们要考试,你要是不提前几分钟到教室,稍微平缓一下,会影响发挥的。”女人一边喘着气,一边催促着男孩。
“妈......没关系,没有什么差别,反正我也没有准备好......”男孩心虚地回答,声音越来越小。
女人瞪了他一眼:“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既然上了补习班,就好好上课!妈妈一个人要打三份工来供你上学,你不要浪费钱,更重要的,不要浪费你宝贵的时间!”
“又来了......我又没让你打三份工......”男孩小声嘟囔着。
女人气呼呼地举起一只手,但又悬在半空中,终究是没有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