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婉君进去监护室之后,陆羽鸿一直在外守候。监护室的探视时间有限,很快陈婉君就从里面出来了。她此时的神情已经没有进去前那样激动,但她这份不该有的平静却让陆羽鸿更加感到脊背蒙阴。
“医生说看今晚情况,过了今晚没事的话,就可以转去普通病房了。”陈婉君对陆羽鸿说道。
“醒了吗?”
陈婉君摇头。她在旁边凳子上坐下后,示意了陆羽鸿。陆羽鸿也在旁边坐下。陈婉君开口道:
“打你也不挡一下。”
“一桩桩一件件,我不该打么?”
“他背上全是伤,是为了保护你。你们究竟去了哪里?干了什么?我才离开半天功夫,他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陆羽鸿也没打算隐瞒,就把两人去君悦的事情全盘托出了。陈婉君整个过程都很冷静,她听完之后,对陆羽鸿说道:
“我们俩该死。你去过你的日子去。不要再跟着他胡混了。要我跟你说几次?他今天就是死在那里,也是咎由自取!”
陆羽鸿听完陈婉君这番话,神情激动,陈婉君这是什么混乱逻辑,他立刻反驳道:
“他这么做也是因为担心你!你又管不住!再说了,明明是他苏耀文做人有问题,他如果是个正人君子,齐墨至于么?怎么是他咎由自取了?”
陈婉君回头瞪了一眼陆羽鸿,用了更加严肃的口吻对其道:“你如果再执迷不悟,齐墨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你没关系!”
“我对你这样始乱终弃,你还管我们干什么!”
“你哪里对我始乱终弃了?我倒是想你乱!你什么时候乱过了!”
两人在监护室门口低声争吵,虽然声音很低,却也引来了在旁边同样等候的其他家属的注意。两人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遂又双双闭口缄默。
陆羽鸿闻着身边熟悉的气味,呆呆地望着窗外,思绪完全地停留在了得知陈婉君结婚、齐墨点头的那一刻。
始乱是没有,终弃却已是既成事实。陈婉君不是个活在现世的人,但他是。她的父母,自己的父母,婚期一拖再拖,原本他已经疲于应付,现在让他如何向所有人交代!
同时,他又对自己撤回监视的事情懊悔不已。他就歇了两天,她就只和齐墨待了两天,就那么随意的跟他领了证?!
虽说就算监视了,他知道了,也不会去阻止,但是至少他能够心里有数吧?他能赶得及过去远远看一眼吧?他能知道她穿的什么衣服去的涉外婚姻登记处吧?他能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去的登记处吧?现在他全部都不知道!甚至他们领证的事情还是他通过陈婉君和苏耀文的对话偷听得来的。他们俩的手上空空如也,陈婉君跟从前没有任何区别,但他跟她是再也不可能了。
他真的很想看到陈婉君从登记处出来时脸上的笑容,他想那个笑容肯定很美,那个笑容一定令他终身难忘。这是他期待了很久的笑容,但是他错过了。他休息的两天,他躲起来舔舐自己伤口的两天,让他错失了陈婉君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刻,他感叹天意弄人,他也绝不允许这样的错过再次发生。
此时,研究院的王院长给陈婉君打来电话,说是要谈墨心的事情。陈婉君知道墨心还俗会导致很多连锁问题,而且都卡在月底这个时间点上,现在齐墨人还成了这个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于是决定先去赴王院长之约,想办法把燃眉之急解了。
陆羽鸿目送陈婉君离去之后,招呼安迪暗中跟随。
陈婉君到了研究院之后,王院长并没有着急跟她聊墨心的事情,而是拿出了合同和聘书。陈婉君得知这是苏耀文的安排之后,看都没看桌子上的文件,便一口回绝。然而,王院长却抓住陈婉君的手,一再劝说:
“妹妹啊,我苦口婆心讲了那么久,你去文爷那里做事,根本是百利无一害呀!”
“你是不是拿了他什么好处了?”
“他慧眼识珠,知道你能当大用,在他那你的才华才有用武之地啊!”
“我最后问你一次,他是不是拿什么要挟你了?”
陈婉君见王院长不说话,起身欲离开,却顿感脚软,一下子又跌回椅子。
「又给我下药……」
“妹妹,对不起了啊!姐姐也是身不由己啊,你也不是第一次,只不过换个男人而已,关了灯都一样,就当做个梦吧。”
王院长按照苏耀文的要求,替她换好衣服,乔装一番之后,交给了苏耀文派来接应的人。他们从研究院后门离开,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了陈婉君。
安迪一直在研究院的岔路口等待,却始终不见陈婉君出来。他一直等到研究院下班,关门,所有灯都熄灭,他才觉得大事不妙,立刻给陆羽鸿打了电话:
“下午2点10分进去的,一直没有出来过。这边几条要塞我都看着,不管哪个门出来,都得过我这儿,确认没有出来过。”
陆羽鸿挂了安迪电话,又给王院长拨了过去。
“王姐,婉君现在还在您这儿?”
“噢,下午的确来过,没坐一会就走了。”
“是吗?我陪她一起来的,我还在停车场。她是怎么走的?”
“哦,这样啊!那我不知道您还跟她一起来的,她,她,,她……”
王院长突如其来的慌乱和语无伦次坐实了陆羽鸿的预感。他此刻面无表情,心里却乱如团麻。他知道她十有八九是出事了,而且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
“她是我什么人,您是知道的。有话现在直说还来得及。”
“陆总……”
见王院长总是欲言又止,陆羽鸿索性直接问道:
“苏耀文?”
“嗯。”
陆羽鸿再没有多问。他立刻叫了一众人等君悦集中,然后带着他们,拿着房卡就闯进了房间。可是出乎意料,他扑了个空。
的确,哪个人会傻到把人绑到一个他们随时都能闯入的地方?陆羽鸿站在房中沉默良久,突然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
这一巴掌,把他底下所有人直接吓到了。谁也不敢再动,谁也不敢再吱声。
片刻后,陆羽鸿道:“去报案。”
这时候,底下人不知道是谁来了句:“少爷,人失踪不到半天……”
陆羽鸿目光扫过所有人,用了更低沉的声音回道:“不懂我意思是不是?”
安迪连忙示意底下人住口,立刻回了陆羽鸿的话:“明白。”
“安迪留下,其他人去。分头行动,用脑子找!”
“是,少爷。”
这边就在陆羽鸿再一次为自己的大意倾囊买单时,陈婉君从一间古罗马装修风格的意式会馆中醒来。
她感到下腹无比疼痛,动了一下,顿觉浑身如同散架一般。
她艰难地坐起,看见被子掉在地上,还有自己的衣服,在地毯上散得七零八落。
她先看见了自己大腿上的红肿痕迹,然后她缓缓低头,视线继续向内移动。一道道血痕和指印横七竖八留在她的身上,这一幕,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触目惊心、情志崩溃。
但是陈婉君并没有。她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她现在最首要任务是想办法出去。
她从床上下来,环顾四周,房间的一切都很陌生,她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酒店。她从旁边随意取了条毯子裹到身上,去拉窗帘,想尝试从外面的景色判断出来这是在哪里。但是,窗帘拉开后,竟然是一个古罗马风格的舞台!舞台的中间摆放着一张国王之座,上面还有各种各样的小机关。舞台的左右两边,各有两个更衣室,里面挂着各种奇装异服(这里不做具体描述,懂的皆懂。)她抬头看去,舞台的顶部装有射灯,她在右手边找到开关,然后发现有很多很多种照射和歌舞模式可供选择。
陈婉君看得心惊胆战,连忙关闭灯光,重新拉上窗帘。如果说,刚才在无意识下被玩弄凌辱,对她来说,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还了自己曾经所欠苏耀文的情债。那当她看见那个舞台的时候,她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逃!
她也顾不得浑身的狼狈,立刻冲出去打开了房间的大门。但是,来迎接她的,是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彪形大汉。两人在伸手拦住她之后,立刻向她鞠躬致意:“夫人好!”
他们的客气,给了陈婉君继续逃跑的勇气,但很快这勇气就被两人强壮有力的双手磨灭得一干二净。两人将陈婉君架回了房内之后,再次躬身说道:“老爷邀请夫人共进晚餐,请夫人在此稍候。”
「妈的!」陈婉君在心里骂道:「上梁不正下梁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全部都跟他一个样儿!虚伪至极!」
她盯住两人思索片刻,突然脱掉了身上唯一的一条毯子。然后再一次向门口冲去。
但两人依然同时捉住她的手,将她架回了房间。
陈婉君计谋用尽,无计可施的她,只好恨恨地关上了房门,同时给门上了锁和链子。
她洗了澡,去捡地上的衣服,却发现没有一件是好的。她打开衣柜,只有两件睡袍,胸口刺绣【西湖公馆】。她这下知道自己在哪里了。她将睡袍穿上,然后走到客厅,在沙发盘腿而坐。
她再度回到别院,她没有打开那本画册,她只是想在它的身边趴一会。但她趴倒在桌子上的瞬间,她就到了雪域。
陈婉君趴在地上,脸埋在雪里。她伸出双手,插入雪地,紧紧抓住积雪。她不想来这里,她现在根本无法面对玄灵或者齐墨,她不想他们知道刚刚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这雪地也是玄灵的身体,她此刻抓的是雪,疼的是祂。玄灵想现身安抚,却听见她心中拒绝的声音。
玄灵散出元神,做了一个小太阳,照在她的身上,又做了一些般的云朵,飘浮在她的周围。云朵飘下温柔的细雨,与日光结合,滴落在陈婉君的皮肤上,生出彩虹般绚烂的光泽。陈婉君翻转过来,仰面看着天空中的太阳和云朵。她心中大声的呼唤起来:
「雨啊!来得更猛烈一点吧!雨啊!将我身上的污秽冲洗干净吧!雨啊!你到底是怎么搞得!为什么这里的雨都那么温柔!」
陈婉君痛苦地呐喊完之后,一言不发离开了。玄灵知道她是无法面对祂,可是祂根本就不会在意那些。祂在意的是,她走了,又回去到浮黎身边。祂立刻聚气凝神,试图再一次将她唤回。但是这一步对于现在的祂来说,实在太难了。
五年前,从祂失去对齐墨的感应那刻起,祂就开始寻找她。但是,祂花了五年才找到她。人间不比神域,谁还能等得起第二个五年?
玄灵此刻只能期待齐墨快点醒来。但是,他的大部分意识都还飘在雪域,齐墨虽然只是一个微能量分身,但基本粒子还是祂。祂这里是囚地,进来容易出去难。祂只能靠自己学来的一点点佛域知识,通过那若有若无的佛眼通道,将他的意识一点一点送回去。而这,同样需要时间。
陈婉君从入定归来,看见苏耀文正坐在自己对面的茶几上。笑嘻嘻盯着她:
“夫人回来了,刚才去了哪里神游?”
她侧目看了门上锁链,半截留在门框上,半截留在门锁上。她觉得她真傻,做那些没用的事情干嘛?明知道防不住。她回神又看见苏耀文手上拿着一只臂钏。
“夫人还记得它吗?”
苏耀文一边盘玩手中臂钏,一边问道。陈婉君盯着那只臂钏,越看越眼熟,越看越眼熟……
突然,脑海中闪出“当”地一声,她想起来了!这是夏侯茶在五年前丢失的臂钏!这是夏侯茶的臂钏!
“怎么会在这里?它怎么会在你手上?”
苏耀文眼神中又闪过得意之色,他将臂钏放在手心,摊在陈婉君面前,笑道:“惊不惊喜?谢不谢我?哈哈哈哈哈……”
陈婉君看着苏耀文满面春风的放肆言笑,她在心中不住地摇头。她很好奇这只臂钏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苏耀文要去抢,而他又为什么现在将它拿出来,在她的面前晃悠。
苏耀文笑罢,见陈婉君并没有接过臂钏的意思,就问道:“怎么不接?要我帮你戴吗?”
陈婉君想到苏耀文作为一个文物贩子,他有哪一样东西是干净的?而现在这只臂钏,哪怕不是夏侯茶的,只是跟夏侯茶丢失的那件长得很像的,那也肯定是他不知道从哪里、不知道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弄来的!说不定还背着人命!沾满了血!她想到这里,突然觉得那只臂钏浑身上下散发着邪魅之气和腥臭之味。
她向后挪了挪身子,侧过了脸,不再看那只臂钏。
“你的东西我通通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