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问题,程余无法给出答案。因为,他也无法做到。毕竟,深入骨髓的事,即便在外人看来已经遗忘,可是否已经忘却,唯有当事的人才能真切的知道。就好比问肉的味道是否可口,也只能去问吃过肉的人。若问那些连肉都不吃的人,去闻肉的味道无疑是荒唐与可笑。
“余,你能为我写几个字吗?”邱晓不见程余说话,转而问道。紧接又说:“我给你铺纸,帮你研墨。”
说起邱晓说的话,本是程余与她当年相约的承诺。他们曾一起畅想着未来的美好。当初,邱晓告诉过程余,等生活好了,她为他研墨,铺纸。陪他写字。
突然又听到邱晓如此说,程余内心荡起波澜。对眼前的女人,他曾是多么的深爱。可是,如今,他无法给她未来的承诺,似乎注定是伤害。当然,承诺本身也是带着欺骗性的花言巧语而已。在现实与压力面前,承诺就像一张薄薄的窗户纸,只要一点口水,一根手指就可以捅破,透出风来。
“不愿意吗?”邱晓将贴在他头上的脸向他的脸边移动,在她耳根旁问道。
一股暖流,一份忧伤,令程余变得慌乱起来。他知道,若在一直纠缠下去,势必会让她更加伤心。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好。”
一个好字的力量让邱晓开心起来。程余轻轻站起身来,走向书柜,取出宣纸。程余才取出宣纸,邱晓便将接了过来,把纸张铺在桌上。
程余见邱晓已铺好了纸,拿起毛笔,蘸了蘸墨,看向邱晓,问道:“你想要我写什么?”
邱晓不假思索道:“一生怂您”。
“一生怂您?”程余不解地望向邱晓。
邱晓果决地点头。
当程余写完,他也已明白了这四个字的意思。原来,这是邱晓在表达对他真挚的爱。一生从心,你在心上。只是,程余不想将他所理解的意思说出来。
“余,知道这四个字代表什么?”邱晓深情地望着程余。
程余故作不知地摇了摇头:“这并不是出自什么典籍的话。”
邱晓并不理会程余是否真的不懂,便说起了一个故事来。她告诉程余,当年的钱钟书给他的妻子杨绛写了一封信,信中只有一个怂字。杨绛回了一封信,同样只有一个您字。意思是说,钱先生对妻子说的是从心,由心,而杨绛回复的是你在我心上。合起来便是,从心,你在我心上。
“余,你现在该知道这话的意思了?”讲完字的来龙去脉后,邱晓问道。
程余却左右而言它:“真美。”
“仅仅只是真美吗?”
“是真的美。这可比神女峰上的神女要幸福得多。”
“舒婷说,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的肩头痛哭一夜。”邱晓口中念诵着舒婷的名句,又补充:“可我现在连在爱人肩头痛哭一夜的机会怕都没有了。”
是哀怨,更多的是悔恨。
“晓,何苦如此?”程余找不到合理的语言来安慰。邱晓爱他爱得真挚,深沉,他又何尝不知?又怎会不知邱晓想要的是什么?可他呢?现在什么都给不了,承诺给不了,爱也只能埋在心里。
独自坐在客厅中读着《苏东坡传》的廖星辰,读到了苏大学士与王朝云的故事。故事里说王朝云早年家境清寒,沦落歌舞班中,成为西湖歌女,因偶遇苏轼,她天生丽质,聪颖灵慧,能歌善舞,独具一种清新洁雅的气质也深深吸引着苏轼。只是,王朝云年纪尚小,纵使苏轼有心宠爱于她,他以文人的风骨也不该如此。当年的苏轼从歌舞班中将她带了出来。此后,王朝云便一直服侍着苏轼。从被贬黄州、惠州时,王朝云始终不离不弃地跟随,陪同苏轼谪居。绍圣三年,年仅三十四岁的王朝云卒于惠州,葬于栖禅寺东南。据说,在王朝云生前,苏轼并未给过她名分,直到死后在其墓志铭中才写下有侍妾朝云的话。相传,在朝云葬后第三天,惠州突起暴风骤雨。这一夜里,王朝云来到了苏大学士的梦里,告诉苏轼,她因为没有名分,以遭受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