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欧阳澈后,天色已经非常晚了。
可是李奇回到了房里,躺在床上,却难以入睡,于是将整件事来来回回在脑中过滤了几遍,但是兀自没有任何头绪。
说是没有头绪,其实这只不过是因为李奇主观上的判断,因为如今的一切证据都指向李清照,而且李清照也认罪了。
但是他怎么也不相信李清照会下毒毒死赵明诚,赵明诚下毒毒死李清照,他或许还可能会信,但撇开李清照的话,那就根本无从查起。
虽然他可以利用职务之便,强行逼迫欧阳澈送李清照回京审,然后再暗中动手脚,放了李清照,这对如今的他而言,那还是轻松加愉快的,只不过他知道李清照绝不会愿意这么不清不白的活着,而且这也会让欧阳澈非常难做。
想来想去,头疼的厉害。
但是不管怎么样,他还是想等见过李清照再说。
翌日。
怀有心事的李奇,早早就起来了,来到庭院内,做了几个扩胸运动,准备吃完早餐就去见李清照,忽见一人比他起得还早,这人正是刘云熙。
“十娘,早啊!”
“早!”
刘云熙淡淡回应了一句。
李奇眼眸晃动了下,走了过去,笑呵呵的问道:“十娘,有件事想请教下你?”
“什么事?”
“你知道山茄花么?”
“你说呢。”
“呃...差点忘记你是神医来着,我都知道,你没有道理不知道。”李奇讪讪一笑,从怀里拿出一张药方来,递了过去,道:“你看这药方有错没?”
刘云熙好奇的瞧了眼李奇,才接过药方来,一眼扫去,就道:“这药方是专门用来止痛、入睡的。”
李奇嘀咕道:“那就是没错了?”
“如果是对症下药。那当然没错。”
“你说这如果长期服用,会不会毒死人?”
“这点点剂量毒死人到不至于,但毕竟山茄花是有剧毒的,长期且连续服用对身体也不好。”
李奇又问道:“那这山茄花是不是很稀有?”
刘云熙道:“那倒不是。山茄花在广西那边还是非常常见的,但是在杭州,分布不是很集中,也可以算是比较少吧。不过这还得看人来的,如果你懂得这种花的习性,在杭州同样也能找得到。”
“明白,明白,对于你而言,那就是小菜一碟。”
刘云熙没有否认这一点,道:“你问这个作甚?这山茄花可不能乱用。你若嫌命太长了,那倒是可以一用,可别害了无辜的人。”
“呸呸呸,你才嫌命太长了,大清早的就说这些。真是讨厌。”李奇一手夺过药方来,又小声道:“哦,此事可别跟夫人说啊,虽然我只是随便问问,但是要让夫人知道,她非得又疑神疑鬼的。”
刘云熙没有做声,只是露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李奇知道她的脾性。也没有多言了,道:“那好,我就先去忙公事了。”
他刚一走,秦夫人就从屋内走了出来,好奇的瞧了眼匆匆下去的李奇,向刘云熙问道:“李奇他这是去哪里?”
刘云熙道:“他说他去忙公事。”
“哦。”
秦夫人点点头。又好奇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刘云熙道:“没甚么,他就是询问下一种名叫山茄花的花。”心里却想,你不让我说,我还就偏要说了。
要是李奇听到这句话,非得吐血不可。
“山茄花?”
“哦。山茄花是一种药材,但是却含有剧毒,弄不好就会出人命。”刘云熙还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秦夫人听得黛眉一皱,望着李奇,眉宇间透着一丝焦虑。
......
吃过早餐后,李奇就带着酒鬼出门了,他之所以没有带马桥去,那就是因为杭州也有许多老熟人,而他们都认识马桥,毕竟马桥是一个非常拉轰的男人,很难有人能够忽视他的存在,相对而言,酒鬼就低调多了。
李奇先是来到与欧阳澈约好的地点,然后又跟着欧阳澈来到了西湖边上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在这里有一个全部用竹子搭成小水榭,而李清照就被关在其中。
等到欧阳澈先是将四周的侍卫全部撤走后,李奇才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打量了下四周的环境,心中稍稍放心不少,这里的确是非常不错,朝着欧阳澈道:“多谢了。”
“不敢,不敢。”欧阳澈手一伸,道:“李娘子就在里面,枢密使请。”
李奇点了下头,让酒鬼在外面等着,随后独自一人来到水榭上面,站在房门前,轻轻敲了几下门。
里面很快传来李清照的声音,“进来。”
李奇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李清照正坐在桌前,拿着笔在写着什么,头也没有抬,手不听的问道:“有什么事吗?”
可是半天也没有反应,李清照这才抬起头来,一见李奇站在面前,不禁吓得身子往后一撤,眨了眨眼,似乎不相信自己的双眼。
李奇见李清照容颜憔悴,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微笑,“清照姐姐,别来无恙了。”
李清照这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急忙起身道:“你---你怎么来呢?”说着她又眉头一皱,道:“我知道了,一定是欧阳知府派人通知你的,唉,你真的不该来啊,你如今身为枢密使,掌管天下兵马,怎能恁地随意,快些回去吧,朝中还有许多大事等着你处理。”
李奇万万没有想到,这一见到李清照,就平白无故的被她训了一顿,无奈道:“清照姐姐,你误会了,是皇上命我前来的---。”
“皇上?”
李清照摇摇头道:“这我可不信,皇上怎么可能为了我一个民妇,让你这个枢密使前来。”
“清照姐姐,你能否让我把话说完。”李奇翻了下白眼。道:“我想说的,我此行的目的乃是为了国家大事,并非是为了你。”
李清照一愣,脸唰的一下。红了一个通透,尴尬道:“是吗?”
“不然即便我想来,皇上也不会放行的,我也不会做这么不负责任的事。”李奇耸耸肩,道:“不过幸亏我来了,否则我还不知道你出了这么大的事。”
他隐瞒欧阳澈写信通知他的原因,就是不想惹李清照多心。又道:“难道不请我坐下。”
李清照微微一怔,忙道:“请坐!”说着她又替李奇斟了一杯茶,道:“真是抱歉,这里实在是---。”
“这个欧阳澈是怎么办事的。连个糕点也舍不得,待会我去训训他,教教他可谓待客之道。”
李奇嘴上说着,心里却非常的好奇,这都大难临头了。而且丈夫刚刚死去,她怎还有心思写东西。目光却在李清照方才写的东西上掠过,眼中又闪过一抹释然。
“不不不,这与欧阳知府---。”
话说到一半,李清照就醒悟过来,知道李奇是故意这么说的,苦笑道:“什么待客之道。我不过是一个将死的罪犯,欧阳知府对我已经非常宽容了,我心中也是十分感激。”
李奇道:“什么将死的罪犯,我既然来了,你自然会安然无恙。”
李清照一愣,语气坚决道:“李奇。你可别因我而舞弊徇私,若是如此的话,我宁愿一死。”
李奇眼中闪过一抹笑意,语气激昂道:“说的真是好,为官者当然不应舞弊徇私。但是为民者同样也是如此,清照姐姐,你此番认罪,我可以告你妨碍公务哦。”
李清照似乎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正儿八经的李奇,不禁还愣了下,错愕道:“妨碍公务?”
“正是。”李奇道:“赵小相公非你所杀,你擅自认罪,不是妨碍公务又是什么?”
李清照一愣之下,目光变得黯淡下来,叹道:“此事责任全在我,是我一时失手,才害了夫君。”
“失手?”李奇双眉一抬,心想,难道还真有隐情?嘴上却继续道:“那即便这样,也是误杀,而不是蓄意谋杀,这是本质上的区别。”
“不,你不了解。”
“我不了解,那你可以告诉我啊!”
“我---。”
李清照欲言又止。
李奇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若是有的话,大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李清照摇摇头道:“我没有什么难言之隐。”
李奇叹了口气,道:“清照姐姐,我就是实话跟你说吧,如果你不据实相告的话,只会让事情更加复杂化,也会让我,让欧阳知府更难做,因为我很清楚,你绝对不会毒害赵小相公,否则的话,你当初就不会一听说赵明诚生病了,就千里迢迢赶到杭州来,既然我知道这其中一定有隐情,那我肯定要查清楚,如若不然,那才是舞弊徇私,当然,如果真是你所为,我也绝不会网开一面,该怎么判,还是怎么判,我只求一个公平。”
李清照眼皮稍稍一抬,瞧了李奇一眼,觉得他说的也十分有道理,道:“其实判我蓄意谋杀,也合情合理,因为夫君的病正是因我而起。”
李奇皱眉道:“此话怎说?”
李清照道:“当初我原本是打算跟夫君一块南下的,但是临时却改变了注意。”
“这我知道。”
“还有一件事,你不知道,就是夫君临走前,我曾与他说过一些话,这些话埋藏我心里已经很久,原本我也不打算说出来,但是当时实在是忍不住了,即便说完后,我也没有觉得有些不妥。直到我来杭州后,才得知,原来夫君他之所以病倒,正是因为我的那些话,而积郁成疾,又感染风寒,后来在得知我们打败了金军,他心中更是内疚不已,无颜回京见我,这才病倒在床,当我来到这里,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向我道歉。”
说到后面,李清照已经是泪眼婆娑。
李奇心中也有些感触,道:“所以你就认为,赵小相公是因你而死,如果你当初不说那番话,他也不会病倒,更加不会死,你因而感到十分内疚,就希望借用官府来惩罚你,你求的只是一个恕罪的机会,不是真相,也不是公平,你甚至不顾欧阳知府的处境。”
李清照摇头道:“当然不是---。”
李奇打断她的话,道:“你扪心自问,看我说的有没有错。”
李清照愣了一会儿,微微垂下头去,道:“是。我承认我的确有这么想过。”
“欧阳澈听到你这句话,真心会哭出来。”
李奇略带责怪的瞧了眼李清照,道:“清照姐姐,我希望你能明白一点,都说律法不外乎人情,但是这句话针对的是例外,因为任何事都存在着例外的。
但总归来说,律法就是律法,若律法还要兼顾人情的话,那它就已经失去了公平性,它必须要保证对待每一个人都公平、公正。
你与赵小相公的感情纠葛,与律法无干,那只是你们之间的问题,你若将这些问题带到公堂上来,这对任何人都是不公的。
欧阳澈就是因为你一味的认罪,又不配合,导致他生怕害了一个好人,迟迟不敢判绝,这已经是很严重的妨碍司法公正了,就算要判你死罪,那也得在绝对公平之上,而非你的一厢情愿,这府衙可不是你家开的。”
李清照听得沉吟不语,面带羞愧之色。
李奇又道:“也许我这些话有些重,希望你不要见怪。”
李清照摇摇头道:“不,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的确是犯了不小的错,既然这事要在公堂之上解决,那我们都必须尊重事实。”
李奇笑道:“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李清照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做?”
李奇道:“如今这个案件我已经接手了,我必须要知道整件事的原委,而不是主要嫌疑犯的敷衍了事,所以,我必须要再对你做一次口供。”
李清照点了下头,道:“好吧。”
“那我们现在开始吧。”
“嗯。”
李奇说着似乎发现少了些什么,又道:“你先等一下。”说着他就起身,将在外面等候的欧阳澈叫了进来。
李清照见到欧阳澈来了,起身一礼,愧疚道:“罪妇给欧阳知府带来诸多不便,还请欧阳知府见谅。”
欧阳澈愣了下,暗道,枢密使就是枢密使啊,任何事在他手里,都能轻松解决,但是李清照毕竟是罪犯,所以他也没有讲什么客套话,只道:“欧阳不过也只是禀公办事。”
李奇道:“这些都等下再说吧,我打算为清照---李清照再做一份详细的口供,但是二位都知道,我实在是羞于笔墨,就请欧阳知府代劳了。”
他之所以改口叫李清照,那就是想表现一个态度,既然我接受这个案件,我就一定秉公处理,不会徇私舞弊。
李清照心里明白,也非常感激。
欧阳澈点点头道:“这是应该的,若我不在,这份口供也缺乏公信力。”
李奇笑道:“这个理由我喜欢。那我们就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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