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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十二平时并不那么在意小节,但小猫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目光专注地落在他身上,让他多少有些不自在。

对方表面是猫,骨子里却是个姑娘,她盯着他赤裸的上半身,眼神不闪不避,实在太大胆了些。

大夫上完药,封十二顺势系好衣带,拽过外袍披上。

方桐没注意他的举动,她只是在想,她的运气真不错,刚来这世界就遇到了一个好人。

当初在山上被他所救,她就觉得这人心肠极好,方才听说他见义勇为,亲手救上几个孩子,对他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封十二身为皇子,手下有的是人,哪里需要亲自冒险,但他偏就去了。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的反应往往出自本心,他奋不顾身跳下水,说明在他眼里,生命最为珍贵。

方桐望着他,眼中闪过欣赏,只觉那张脸越看越顺眼。

有个这样的饲主,她以后就算暴露身份,多半也不会被抓起来吧。

想到这儿,她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心情更加愉悦。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去小厨房找张婶讨羊奶喝。

厨房里早已做好三菜一汤,张婶正在装盘,见了她,笑道:“你这小鬼灵精,知道有好吃的,这么快就来了?”

说着,她去灶上揭开一个蒸笼,升腾的热气如云雾散开。

“来,囡囡,咱们今天不喝奶,吃鱼糕。”

她从蒸笼里端出一个大碗,将它倒扣在盘中。

方桐跳上桌,好奇地看她拿开大碗,露出一盘金灿灿的鱼糕。

鱼糕切成片状,如小小的薄豆腐块,一片叠着一片盘成一圈,朝上的一面金黄诱人,底下的部分洁白莹润,仿佛一朵盛开的花。

方桐睁着眼睛忽闪忽闪,这是给她的?张婶这么大方?

她试探地向前伸出爪子,碰了碰盘沿。

张婶慈爱地摸摸她的脑袋:“吃吧,都是殿下给你买的。”

方桐一愣。

殿下买的?

她忽然想起小年说的,封十二给她带了好东西,原来就是这盘鱼糕。

封十二早上走时,的确说过他会带吃的回来,可这么大的雨,又去河里当了一回见义勇为的英雄,她都忘了此事,他竟还记得。

方桐心头一热,这么好的饲主,天底下哪里去找,她以前养方小花的时候,都不敢说自己有这么尽心。

她慢慢吃了半盘鱼糕,看着剩下的一半,有些舍不得马上吃光。

当然,更重要的是,鱼糕的份量不小,她早就饱了。

方桐自觉地在长廊底下遛了一阵,直到时候不早,才回了正屋。

封十二已用过晚饭,坐在小书房的灯下看书。

方桐一个轻跃跳上书桌,顺爪将那本摊开的地理志压在身下。

她假装玩耍,有一搭没一搭地扒拉着书页,实则借机偷看。

这几日封十二像是习惯了她的玩法,见她没把书弄坏,就由得她去。

方桐侧卧在桌边,两眼盯着书上的字,思绪早已飘远。

她以前也买过鱼糕,那好像也是个雨夜,她在家懒得做饭,用小砂锅码上鱼糕、肉丸、香菇、木耳,放水一炖,小锅在火上咕嘟咕嘟,很快煮出一锅鱼糕杂烩。

她端着小锅,和方小花各自占据沙发一端,在哗啦啦的雨声中看完了一部电影。

那个夜晚氤氲着鱼肉的香味和砂锅的热气,就像今晚一样安宁。

方桐趴在爪子上,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书桌,渐渐沉入梦境。

梦里方小花跳上茶几,圆滚滚的脑袋埋进砂锅,将她剩下的鱼糕吃了个精光。

方桐一拍沙发:“方小花!”

她忽觉尾巴一凉,从睡梦中惊醒。

她扭头看向自己身后,只见自己的尾巴尖儿落在砚台上,沾了好些墨汁,雪白的绒毛变得黢黑。

方桐扬起尾巴,仔细看了两眼,下意识一甩。

一串墨汁飞了出去,有几滴溅在封十二手背上。

封十二放下书。

他看看自己的手,又抬眼看了看她。

方桐默然。

她不是故意的。

封十二的视线落在她尾巴上,目光一动。

方桐却不再动了。

她半弯着湿嗒嗒的尾巴,嫌弃地看着那团墨渍,怎么办,难道要自己舔掉?还是等它风干,从此做一只黑尾的小猫?

封十二见小猫垮着一张脸,无声笑了下,放下书册,起身去铜盆里洗净双手。

他端着铜盆回来,放到小猫身旁。

他一把捞起小猫的尾巴,将被墨汁染黑的那截放进水里。

方桐猛地打了个寒战。

初春天寒,外面又下着雨,盆里的水冰凉刺骨。

封十二手下一顿,唤来小厮:“打盆温水来。”

小厮手脚麻利,很快送来温水。

封十二再次将小猫的尾巴放进去,三下五除二将她染黑的绒毛搓洗干净,用帕子擦干,这才让人把水拿去倒掉。

方桐全程呆滞。

封十二的手劲不小,她敢打赌,自己被他搓掉了十几根毛。

她看看自己的尾巴尖,庆幸没秃。

封十二拧了拧眉,她的表情好像不太满意,是他太唐突吓到她了?

但以她的胆量,应当不至如此。

方桐将尾巴甩到面前,歪着脑袋凑过去,仔细嗅了嗅,封十二给她洗毛用了香胰子,有股檀香的味道。

她拍拍封十二的手腕,举起前爪对他作了个揖。

封十二眼底染上一抹笑意。

“别捣蛋,”他对方桐道,“早点儿睡。”

他语气温和,像在哄孩子。

方桐在心底翻个白眼,她才没捣蛋,她只是做了个梦而已。

与此同时,离京三十里外的营帐中,有人听着帐顶的雨声,缓缓睁开双眼。

“朝恩,几时了?”

皇帝的声音很轻,夹杂在风雨声中,几乎细不可闻。

然而屏风外立刻传来一声轻应:“陛下,才亥时二刻。”

“是么?”皇帝望着帐顶,“朕刚才梦到刚登基的时候,那是三十年前了吧。”

“三十四年零七个月,陛下,”朝恩道,“今日路途颠簸,陛下想是累狠了。老奴给您温些马奶酒来,喝上几口便能睡得踏实。”

“不必,”皇帝慢慢起身,“太子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