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霍青山率先注意到了呆立在庭院中央的孟呦呦,当即阔腿走了出去,来到人面前脱口是关切的询问:“呦呦,你刚刚去哪了?”
问这话时男人的眼里只有担忧,没有多余别的情绪,比如那种陌生的、复杂的、有距离感的,总之就是孟呦呦不想看见的情绪。
孟呦呦没回答,径自将手中的药膏塞进男人胸口的口袋里,只留下没什么语气的一句:“烫伤膏,不知道好不好用,尽快擦,效果可能会好点。”便转身离开了,一个人回了自己房间,可能……也算不上是她的房间。
一个人静坐在桌前,思来想去,反复回味着早上的那一幕。
其实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霍姥姥一家人喜不喜欢自己已经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从天而降的一口黑锅不能就那样不清不楚地受着。
不是孟呦呦不愿意承认错误、放下身段去给人道歉,她是不是故意的她自己心里最清楚,但就算并非出于刻意为难,倘若真是她失手烫伤了别人,该道歉还是要道歉的,这没什么好争辩的。
当时事发突然,孟呦呦一下子慌了神,看着楚瑶被烫得通红的那只手背,心里不是滋味,也顾不上想太多,只匆忙跑了出去,找遍了镇子才找到那么一家药店。
可是这件事情待她冷静下来细细一想,蹊跷太多。
孟呦呦盯着自己两手食指和中指指腹上的红痕,只短暂接触了一瞬就能留下这样的痕迹,更加印证了当时碰到碗底手上的灼烫触感实实在在地发生过。
孟呦呦仔细回忆起崔妍递过来那碗粥时的场景,忽地,脑海里就冒出了一个惊人的猜想。
问题就出在了崔妍拿碗的姿势上,她是用悬腕的姿势、几指指尖倒扣住碗沿递给自己的,而孟呦呦下意识就伸手接住了碗底。
再转念一想,细细品咂当时指尖触及到的……那超乎寻常的灼热温度,一切的苗头都指向了煮着粥的锅炉下熊熊燃烧的柴火。
木碗虽然导热性能不佳,但是也架不住直接把碗底放在火上烤啊?
不怪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孟呦呦真心觉得就是让她直接把手插进那碗白粥里都不会有那么烫,当时那一下,完全就是条件反射,烫得她根本就不可能端住那碗粥。
孟呦呦本就是一不做二不休的性子,再加上吃了哑巴亏,就更坐不住了,正想着要起身出门找证据为自己正名,门口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咚……咚咚。”
光听节奏,孟呦呦就知道来人是谁,冷着一张小脸走过去开门。
“你来干什么?”,女孩冷冰冰的语气,她一向习惯于迁怒他人,那么“明事理”多累人啊!你家里人团结在一起欺负我,还想让我给你好脸色,没门!
霍青山举了举手里的小瓷瓶,“姥爷调制的烫伤药,他一做好,我就马不停蹄地拿过来给你了。”霍营长现在稍微学会了点嘴甜卖好的口头技巧,献殷勤的同时配上一些讨巧的话术,效果会事半功倍。
女孩语气还是不善:“你拿去给你的小妍妹妹用。”
话一出口,孟呦呦才慢半拍地意识到了什么,问:“你怎么知道我的手也烫伤了?”
“要不然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原因你会撒开手。”
孟呦呦心中惊骇不已,其实在他来找她之前,孟呦呦在脑海里设想过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婷婷的啼哭和指控犹言在耳,若非她是当事人,只怕是也要相信了。
只因为婷婷所言句句属实,她看见的那一幕极具迷惑性,孟呦呦确实用双手接过了在旁人看来平平无奇的一碗粥,却又霍地撒开了手。
而且霍姥姥口头上转述这件事的时候,用的词汇是“一个不小心”,但孟呦呦心里清楚,这只是这个老人惯用的体面罢了。
即使他在听到婷婷骂她“坏女人”的当下,下意识选择了维护她。
但是等他看见了崔妍红肿的手背,姥姥的佐证,以及小孩子一句又一句撕心裂肺地发誓:“我真的看见了!她就是故意的”,他会不会有那么一刻的动摇?
尽管在逻辑上孟呦呦能理解这件事情的发生,毕竟他没有上帝视角,而事实就摆在眼前,似乎毫无争议。
但在情感上,孟呦呦发现自己没办法接受,而且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也是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对霍青山的要求非常高,甚至到了有点苛刻的地步,就算全天下人都说你女朋友做了坏事,是个坏女人,他也不可以相信!
他怎么可以相信呢?
孟呦呦不想劝自己做一个心胸宽广的大气女人,既然介意,那就不要装得大度。假惺惺的体谅如同感情里的慢性毒药,小小的裂缝会慢慢扩张,直至无法再粉饰太平,最终化成一道天堑劈在在两个人之间,再相爱的人也会被冲散。
那时的你们会误以为是天降横祸,怎么紧紧牵着的手突然就松开了呢?其实是蚁穴溃堤、祸患常积于微时。
可现下,霍青山的反应也是孟呦呦远远没料想到的,他问都没问她,就觉得一定是她的手被烫到了,才撒开的木碗。
如此的想当然,如此的理所应当,似乎不需要任何一个正当的理由。
他天经地义就该相信她,是呀,他天经地义就该坚定地站在她这一边。
一颗心脏被他简简单单一句话哄得就快要飘到天上去,也不是什么甜蜜的情话,但就是觉得格外动人,是她听他说过最好听的话了。
孟呦呦将手缩到背后,依旧倔强道:“谁跟你说我手烫到了,万一我就是故意的呢?”
男人伸手去抓她的腕子,温言劝道:“先搽药,别耽误时间了,其他的晚点再跟我说,好吗?”
孟呦呦的面色总算有所缓和,语调也软了下来:“嗯。”
……
因为没摸太久,手指的烫伤面积不算大,也不严重,起码跟崔妍的比起来不算什么,小巫见大巫。
但男人涂药的时候还是很仔细,轻轻托着她的指掌,放在眼前仔细来回看了个遍,确定没有遗漏到的地方后,方才扣上了瓷瓶盖子。
霍青山将装药的瓷瓶放到一边,抬眸看她,循循善诱地问:“现在愿意跟我说说吗?”
孟呦呦扭捏,嘴巴微微撅起:“还是算了,怕影响你们家庭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