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无法理解光月御田呢?
雨幕之中,大和站在曾经关押着自己和武士们的地牢前失神地想着。
我明明是光月御田,为什么无法理解他呢?
大和想不明白,无论她怎样思考,都无法明白光月御田为什么做出那些事情,甚至就连曾经听过的一些关于光月御田的事情都逐渐变得无法理解。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御田在担任九里的大名时丢下九里,丢下整个和之国出海。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光月御田在中途回到和之国,看到满地疮痍的和之国时再次转身离去。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光月御田说要将和之国开国 却又留下赴死,将解放和之国的事情交给手下,交给他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未来。
雷声猛地炸开,回过神来,她来到鬼岛边缘,正对着和之国所在的方向。
手上爆炸手铐的锁链碰撞到一起,提醒她不能离开鬼岛,一旦离开就会被炸成碎片。
她透过暴雨和怒吼的海,望向远处无法用肉眼看到的和之国。
那是光月御田出生的土地,光月御田的冒险,就是从游历和之国开始的。
儿时她曾偷偷去过一次,那个夏天,她看到光月御田赴死的场景。
可她好像并不了解那片土地。
她不在那里生活,不在那里成长,除了知道那里的人们正活在苦难中,她几乎一无所知。
她短暂的人生里,都是独自一人在鬼岛这片冰冷的土地和锁链碰撞到一起的声响中度过的。
她从未走出过和之国,这世上没有属于她的海。
她也不曾见过光月御田的海。
8岁那年见到光月御田身死的夏天后,她便开始自称是光月御田,可是她好像并不了解那个人,她甚至未曾和光月御田说过一句话。
她眼中的光月御田,是文字和传闻构建的幻影,像在那个夏天里出现在她人生中的海市蜃楼。
她想成为的御田,究竟是光月御田,还是自己脑海里的幻影呢?
暴雨像是永远不会停下,那句疑问再次于耳旁响起。
“为什么你是光月御田?”
雷声随着那句震耳欲聋的疑问再次响起。
她如同触电般回神,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破屋前。
凯多一直将她扔在鬼岛自生自灭,在某个雨天,躲在这间破屋下的空隙里的她遇到一位分给她食物的鬼岛士兵。
可这位士兵后来被凯多处死了,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给她食物,她只能靠自己打猎或者抢夺其他人的食物活下去。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是在这间房子下方因悬空而出现的小小空间里,和蛇虫鼠蚁睡在一起。
她望着面前破败的屋子,那段艰难的时光浮现在她眼前。
惊雷炸响,一个荒唐的想法随着雷声一起在她脑海炸响。
如果她是光月御田,那么大和呢?曾经在那些艰难日子里苦苦挣扎的大和哪去了呢?
“你是谁?”破屋下方的阴影里忽然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
“我……我是……光月御田……”
这声音十分熟悉,大和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她困惑开口。
“你是谁?”
“大和,”藏在阴影里的声音说道,“我是大和。”
闪电照亮大和的脸,照亮她脸上的惊恐。
“不对,我才是大和……”
“你不是光月御田吗?”阴影里的声音问道。
“我……”大和发现自己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你是谁?既然你是光月御田,那大和在哪里!”
阴影下的声音逐渐变得尖锐,仿佛在嘶吼。
“大和呢?大和去哪里了?!经历过这些痛苦的大和呢!”
“我……”大和不自觉后退一步,呼吸急促,不知该如何回答阴影下逐渐崩溃的声音。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曾经的自己。
“你为什么是光月御田!你为什么不是大和!大和在哪里!我在哪里!”
尖叫的声音有些失真,下一秒,一声炸雷让整个鬼岛都晃了一下。
“轰!”
面前的破屋轰然倒塌,那个尖叫着质问她的声音也跟着消失。
大和如梦初醒,倒塌的废墟里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她说不清楚那一幕究竟是路过的亡灵,是她意识不清时的幻象,还是像她心中的光月御田那样的海市蜃楼。
她从未如此迫切地想弄明白心里的问题。
她到底是谁?
她望向鬼岛城堡的方向,能解答她问题的人一定还没离开,那人一定知晓答案。
雨幕之中,她狂奔起来。
鬼岛骷髅头似的城堡两侧是为客人准备的庭院,秋笙和多弗朗明哥暂时住在右庭院里。
今天的雨格外得大,秋笙站在缘侧走廊上,看大雨拍击着庭院里的花。
鬼岛的雨,好像格外寒冷。
一件毛绒绒的羽毛大衣搭在她肩上,是多弗朗明哥。
“穿这么少出来赏雨?”多弗朗明哥调侃道。
多弗朗明哥抬手整理好搭在秋笙肩膀上的那件属于他的粉色羽毛大衣,看着秋笙露出的那一小截纤细的脖颈,他俯身,在那微凉的皮肤上落下一吻。
秋笙偏头看向穿着黑色和服的多弗朗明哥,“你穿这身也很好看,小公主。”
和之国没什么海外的服饰,除了鬼岛过于奔放的衣着,能找到的只有和服之类的服饰。
多弗朗明哥身着一身黑色,绣着白鹤的和服,正经中又透着点海流氓的吊儿郎当。
被夸奖的多弗朗明哥低声笑着,“我当然穿什么都好看。”他凑到秋笙的耳羽边,哑着嗓子说道,“不过,好像宝贝更喜欢我什么都不穿的模样。”
“是吗?”秋笙满脸困惑。
多弗朗明哥噗嗤一笑,“这是调情,宝贝。”
秋笙摩挲着下巴思考着,歪头打量着多弗朗明哥,但还是没明白。
“呋呋呋呋,不着急宝贝,虽然你不懂调情,但依旧很迷人呢。”多弗朗明哥笑道,“我可都被迷得神魂颠倒了。”
“有吗?”秋笙想不明白,“我应该没有用吸引人类的招式才对,我不喜欢吃人,不用这种方式捕猎。”
这正经的样子让多弗朗明哥想笑,“啊,是了,宝贝是讨厌血液味道的吸血鬼来着。”
他搂着秋笙的腰将人拢进怀里,对方身上那一层薄薄的浴衣,让他觉得秋笙的手又凉了些。
“回去吧,这种雨天,估计凯多的儿子也不会来找你的。”
他听秋笙说起过这件事,也知道凯多有个非要自称是男人的女儿,方才一见秋笙站在走廊上仰头望天,他就知道秋笙应该是在等人。
“多弗不可思议到像会读心术一样。”秋笙说道,“不过,我觉得她应该会来。”
看着多弗朗明哥脸上的疑问,秋笙解释道,“她先前就已经对自己自称光月御田这点感到了怀疑,这种时候会更动摇。她作为大和经历过比这还难熬的日子,她自己会逼着自己找一个答案。”
她没有刻意说得很明白,但曾经经历过痛苦时光的多弗朗明哥明白她的意思。
一旦曾经支撑自己的东西崩塌了,人就会迫切寻找一条能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办法。
他曾经身为天龙人的认知被摧毁后,他接受了艰难地活着。在母亲死后,他认清自己仇恨父亲的事实。在被拒绝回到玛丽乔亚后,他认清自己憎恶这个世界,想要毁掉这个世界的想法。
在从政府那边回到居住的土地还没和托雷波尔等人汇合前,他又一次被那群暴民抓住,也是在那时,他遇到了秋笙。
即使是现在,他偶尔也会被曾经的噩梦惊醒,回想起往事,他虽看起来依旧波澜不惊,但依旧会有被阴云笼罩的感觉。
“多弗。”秋笙的声音忽然打断他的思绪,面前的秋笙向着他张开双臂。
他投入那个怀抱,贪婪地感受着对方的存在。
看吧,不仅他能知道秋笙在想什么,秋笙也总能看穿他真正的心思。
这个拥抱并没有持续太久,一个声音突然打破这份温暖。
“秋笙阁下!”
多弗朗明哥不悦地扭头,大和一狼牙棒将围栏砸出个口子,冲进庭院里。
秋笙看着站在雨里,神色迷茫又悲伤的大和,大和胸口不断起伏,她好像是一路冒雨跑来的,浑身沾满泥水。
雨里的大和欲言又止,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将自己的疑问问出口。
“进来吧,先洗个澡再说。”秋笙说道。
坐在走廊的多弗朗明哥起身,“那我去找人给少爷准备套衣服吧。”
“再添顿饭吧,她估计一直都没吃东西。”多弗朗明哥离开前,秋笙说道。
她走进雨幕,将浑浑噩噩的大和带进屋子。
洗完澡,换了套衣服,大和才有种不真切的梦醒了的感觉。
她坐在地上,向身后的秋笙询问,“为什么我在听了你的话后,忽然无法理解光月御田了呢?”
“因为视角不同。”站在大和身后给她擦头发的秋笙说道,“你先前所了解到光月御田一直都是光月御田个人,一旦你换了个视角,用看待一位统治者,看待被民众寄予厚望的保护者的角度去看身为和之国将军继承人的光月御田,就会发现新的东西。”
“只看个人,光月御田确实就像你看到的那样,即使有些缺点,但瑕不掩瑜,他的行为也都有理由。可当他作为统治者,作为无数武士和民众愿意追随的领袖时,他就是失职的,不合格的。”
“人类是很复杂的生物,大和,只通过一个角度看待人类会被蒙蔽双眼,看到的只是自己心中虚假的幻影。无论你怎么努力,都只是走在一条通往自己的路,永远不会成为另一个人。”
大和没有说话,静静思考着,直到身后的秋笙把她的长发弄干,她才忽然开口,“我不是光月御田,我永远无法成为他。可是我是谁呢?”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等你站在死亡面前,回望完一生才会有答案了。活人永远无法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没人能看到未来的自己。”秋笙说道。
“不必那么着急,大和,你的人生还没到终点,不用急着用一个答案框定自己。按照你的想法,去走下一步就好了。”
大和思考着这番话,好像明白又好像不能完全明白。
“咕噜——”
一阵呻吟声打破沉默,大和红着脸揉着自己的肚子。昨天早上鬼岛的家伙就在找她,她昨天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就连水都没喝。
武士是不可以说饿的,自称光月御田的她也从没有说过饿。
可她不是光月御田,也不是武士。
她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饿了,我得先去打猎了,一会儿我再回来找你可以吗?”
“不用去打猎,多弗帮你拿了食物回来。”知晓凯多教育大和的那套方式,秋笙又补充了一句。
“别担心,凯多要是敢说什么,我就去把他剩下的那半个角也砍了。”
大和一愣,她就说怎么之前和凯多打架的时候那家伙脑袋上的角缺了一半。
既然这样,她应该不用担心给自己食物的人又一次被凯多杀死了吧?
望着面前香喷喷的饭菜,大和咽了咽口水,抓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洗热水澡,大雨天有避雨的地方,有一顿正经的饭菜,有人关心她,开解她的困惑,保护她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她吃着碗里的饭菜,感受着从未有过的温暖,忽然有点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