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说,淹死的人往往都是会游泳的。
于笠会游泳。
落入湖水的一刹那,求生欲驱动他挥舞肢体。
湖水寒冷,带着春天最后的凉意,裹挟着于笠的身体,酒精带来的晕眩,麻痹了他的躯干。
他的求生欲败在突如其来的落水。
他想起来了。
他坐在门前,看着坐在椅子上幽幽盯着自己的赵泰。
那天晚上,他被人推到水中,被巡逻的保安发现,在生命垂危的前一刻,将于笠救起,送到最近的医院。
于笠是半夜醒来的,脱离了生命危险性,也丢掉了一些东西。
于鸿宇有应酬,没有等到于笠醒来,就率先离开。
洛苍兰、齐禾还有齐禾的父母,都守在医院,齐禾的父母看到于笠醒来,说了几句问候的话,就带着疲惫的身子离开。
于笠戴着氧气面罩,说话不方便,他们两人也不让于笠说话。
洛苍兰默默地看着于笠,皱着眉头,只是感叹一声:“你醒来就好。”
“我……”
我这是发生了什么?
于笠想问出这句话,呼吸罩阻拦住他的疑问,只露出他不解的眼神。
他记不起昨晚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冷,这股冷气像幽灵,笼罩在全身上下,在温暖的病房里,仍旧没有消散。
“你昨晚掉进湖里了,怎么那么不小心?”齐禾说。
于笠更不解了。
他怎么掉进湖里了?他为什么要去湖边上?
他会游泳,按理说掉进去也能游上来。
他记不得,连同落水的记忆都不可摸见。
一切都像隔着一重花纹玻璃,隐隐约约露出里面的情形,凑近看,反而看不出所以然。
头痛!
他放弃思考下去,只是脑袋空空地躺着,让自己好受些。
“昨晚发生了太多事情。”洛苍兰叹了口气,不由皱起眉头,想起昨晚的情形——
她站在不远处,正和别人交流,忽然听到一阵哗然。
等放眼过去时,她看见分开的人群中,赵泰站在中间,一口血从嘴巴喷了出去,鲜血溅落在地毯上,星星点点,好像这里发生了一桩血案,显得尤其恐怖。
第一口喷血来的太突然,凑的最近的宾客身上都溅到了,于笠的好朋友齐禾也在一旁,鲜血溅在他稚嫩的脸上,脸上的微笑僵持在空气中,还没做好迎接这一切的准备。
接着是洛苍兰看到的第二口鲜血,来势汹汹,与第一口前后不过是几秒的间隔,识相的宾客已经退开,避免被溅到。
赵泰第三次开始喷血时,周边才有人反应过来,忙招呼大家赶快把他送到医院。
场面一片混乱,赵泰的亲信们忙背起他,往门外赶去,原本打盹的司机被拍醒,跑下车,帮忙把赵泰送上去。
洛苍兰端着酒杯,跟随大家将赵泰送至大门,瞧见几乎是仰躺姿势的赵泰睁开浑浊的眼睛,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最后落在洛苍兰身上。
洛苍兰和赵泰交集不多,但她看出赵泰似乎有话想对自己说,只好走到车子面前,问:“赵先生,您有话想对我说?”
赵泰脸上的血被擦掉了,嘴角还挂着溢出的血,食道、胃部传来的刺痛使他的表情显得狰狞。
他阴冷的目光落在洛苍兰身上,让洛苍兰感到莫名其妙,在短暂时间里思考自己做了什么,得出的结果是:她就是个无辜的人,不清楚哪里得罪了这个众议院议长。
“嗬嗬……嗬嗬嗬……”赵泰的嗓子沙哑混糊,发出的声音令人不适。
他看着洛苍兰,又好像在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
“你有个好孩子,恭喜,恭喜咳咳咳!!”赵泰的咽喉里都是鲜血和涌出的胃酸,他疯狂咳嗽,低声跟洛苍兰说完话,就再也说不下去。
亲信把赵泰安置好,钻进车里,汽车踩足马力杀了出去。
洛苍兰站在原地,有些不明所以,身后嘈杂的人群中,再次传来叫喊声:“有人掉进湖里了,来人啊!”
只听见拖上岸的声音,众人围了上去,保安在人群中尝试紧急救下溺水的人。
“这是谁家的孩子?”
“这不是洛总的孩子吗?”
“于总家的?”
人们又分散开来,给洛苍兰让出一条道,洛苍兰一阵小跑,走到躺在地上,看见一个几乎没有生息的人。
于笠眉目紧闭,脸色青白,被保安逼出一些呛进去的水,湿漉漉地躺着,一动不动。
洛苍兰愣在原地一刹那,马上反应过来,恰好于鸿宇和齐禾也赶了过来,齐禾一把将于笠背起来,呼喊着大家让开,另一辆车开到门口,司机连忙打开门。
洛苍兰跟在几人后面小跑,冲到车子前,被于鸿宇拉着上了车。
等车子启动,齐禾坐在副驾驶,于洛夫妻二人坐在后边,怀里躺着于笠,洛苍兰这才回过意来。
赵泰和他的儿子有嫌隙。
她那还没成年、不爱社交的孩子,会跟一个精于世故的议员有什么交集呢?
于笠躺在她怀里,洛苍兰不可能拍醒他,让他说说发生了什么,她只好摒弃杂念,一心带着于笠进了医院。
待于笠醒来,思索一番,不得其所,期间发生的事情如同石沉大海,除了赵泰,没有人知道了。
“我的嗓子就变成这德行,嗬嗬。”赵泰摸着脖子,似乎那种钻心的痛还在喉咙里,“我是不是应该谢你哈?”
于笠想起了一切,他没有感到任何的恐慌和后悔,只是提起嘴角,“不用谢。”
说完后他又感到懊恼,当年如果勇敢一点,就应该端着清洁液瓶子给赵泰灌进去,怎么能让这种畜牲活到现在。如果赵泰早早死去,后面的连锁反应也就不会发生。
从齐禾的嘴里知道,赵泰也只是个执行者,带着私恨的赵泰,叠加齐禾的嫉妒,让落在于笠头上的砍刀变得更加锋利。
赵泰看了一下表,有些不耐烦,“我时间不多,你找我来就为了说这些,那我可我没时间陪你。”赵泰从椅子上起来,走到于笠面前,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
“让你苟活到现在,是老子最大的宽容。”赵泰蹲下来,揪起于笠的衣领,冷笑道:“知道我什么放过你吗,是因为我想让当初那个正义的小子涨涨教训,让他知道他幼稚的正义惹上不该惹的人,下场会有多可笑。”
赵泰发出唏嘘的声音,本来丑陋的面目看起来更可憎了,“你猜卓岳那个死老狗收养你是什么目的吗?”
“你不会真以为她善心大开,要送你过上公子哥的生活吧。”
“你知道烟草嘛,这个国家的烟草链,是谁在把控?里面有啥道道,你懂吗?哈哈哈哈。”
“你弟弟抽的东西,你觉得那些来源出自哪里喏?”
“哈哈哈哈你的正义现在想发挥在哪里呢,是你面前的我,还是在隔壁奸污管家的卓岳?”
赵泰死死地盯着于笠,似乎想从对方的表情里看到任何变化,但没有,他感到说出的话,像打在棉花上,很不快意。
“你……”赵泰正想开口,就见于笠抬起头,和他对上眼神。
“你背后是谁?”
赵泰的笑容凝滞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