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5月19日清晨,陈境与林嘉享坐在沙发上,面对着面,一个抱膝讲述,一个盘腿倾听。
屋内很安静,只有女孩说话的声音,清晰、平静、淡然。
她从与路云杰的相遇讲起,讲到对方的不懈追求与特意转学,讲到高中异校后,对方每周五在校门口的等待。
听这些内容的时候,说实话,林嘉享心里不是很舒服,想听,却又……不那么想听。
因为这像个……嘶,校园爱情故事。
以至于有一瞬间,或者不止一瞬间,他对路云杰生出一种类似嫉妒的情绪。
这个人认识陈境的时间比他早很多年,跟陈境在同一间教室里上过课,还曾送她回家……这些事他不曾经历,也无法参与,要说完全不在意……是假的。
他暗自叹气,觉得自己这醋坛子怕是又要翻。
他甚至开始默默幻想,假如他在学校遇到陈境,会如何……
啊,完了!他一惊,十四五岁那会儿,除了跑酷,他什么都不懂,根本就不会想要追女孩!
但……
如果那个女孩是陈境的话……
“林嘉享。”
他一愣:“……啊?”
“你还在听吗?”
他赶忙点头:“当然。”
“好,前面那些都是铺垫,”陈境说,“下面这些才是关键。”
校园故事之后,讲述来到了生日会的部分。
“就像我刚才说的,路云杰当时的一些表面做法麻痹了我,”她坦白道,“以至于我对他没有生出很强的戒心,甚至还因为无法回应而感到过抱歉。以至于后来……才发生了‘那件事’。”
她给林嘉享讲了“生日会事件”的始末——
包括路云杰如何以手镯为诱饵,如何唆使丁思桃对她进行欺骗,如何让人在她的饮料里下药,以及妄图对她……实施侵犯。
她毫无保留,事无巨细,全部讲了出来。
林嘉享一言不发,但眉头紧锁,交握在身前的手也越攥越紧。
“路云杰就是个无耻混蛋,在对我做了那样的事之后,仍然若无其事地回来找我,仿佛生日会上的事,真的只是一场噩梦……”
“无耻混蛋”?
不,林嘉享觉得,这个词并不足以形容此人的卑劣程度。他应该是“混世魔王”或者“人渣败类”。
那一刻,关于“校园爱情故事”的酸涩幻想瞬间化为泡影,他心中充满了愤恨与憎恶,甚至后悔在昨晚那场混乱中拉开了余江川与陈韬韬。
就该让他们打,狠狠地打!这种垃圾,就活该被打!!!
“但是,林嘉享,说实话,这不是我必须要告诉你这件事的原因,”陈境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之所以要和盘托出,是因为我搞砸了,而且……很可能牵连到你……”
林嘉享不解:“什么意思?”
陈境又将上个月路云杰消失三年多后再次找上门,自己找朱乔搜集证据,将其名下酒吧贩卖摇头丸、入股的KtV开设赌场的情况捅给路博风,试图以此牵制路云杰的事,告诉了林嘉享。
“虽然我不清楚他是怎么知道的,但他确实知道是我给路博风寄了那些视频,但奇怪的是,他不仅没有气急败坏,反而仍旧厚着脸皮对我提无耻要求,”陈境说,“所以至此,我也明白了,不管我做什么,顺着他还是逆着他,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他都不会轻易放过我。”
说完,她安静下来,而林嘉享也很安静——
他不知何时扯过来一个抱枕抱着,长睫毛垂落,视线投在自己叠着的脚踝上。
说实话,他的反应跟陈境预想中不同。
刚才她说起与路云杰的相识过程时,她能看出来,林嘉享不开心,而且表现得很明显。
他嘴角平直,腮帮子鼓着,虽然在尽力克制,但眼里的不爽和委屈完全遮掩不掉。
可现在,听闻路云杰的条件——当然,她说得比较委婉,但她知道林嘉享听懂了,本以为他会很生气,可实际情况是,他安静地坐着,一动不动,像一尊精致完美的雕塑。
“你在想什么?”陈境忍不住问。
“啊,”男孩闻言,眼睛抬起来,“我在想——他会干什么?”他声音平平静静,“因为他的条件根本就是白提,绝不可能达成,为此,他会干什么?又或者说——他能干什么?”
陈境愣了愣——
确实,除了无尽的纠缠,他好像……也没有什么能干的。
之前,她一心想摆脱他,很大程度上就是不希望他去恶心林嘉享,但事到如今,不管她愿意与否,路云杰都已经闹到了林嘉享面前。
“你听我分析啊,”男孩下巴搭在深黄色抱枕上,“对你这边儿,他能做的就是纠缠、骚扰,按他自己说的,最过分也就是经常在你单位门口晃悠,就跟……上学那会儿,他在校门口堵你一样。”他没忍住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都多少年了,还跟这儿演校霸呢?幼不幼稚啊?”
陈境:“……”
“啊,当然了,除了你,他能折腾的也就是——我。”
林嘉享呵呵两声,身体后仰,靠上沙发扶手,两条长腿一左一右,把女孩夹在中间。
“他想给我捣乱、添堵,方式方法顶多就是在与俱乐部相关的事情上搞小动作。要说打砸抢烧,我打赌他不敢,且不说他背着人命,单看他今天在公安局的表现,就知道他不想跟警察打交道。至于其他事儿……”他眉毛一抬,“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影响……哈,微乎其微。”
陈境:“……”
见对方一脸吃惊,林嘉享噗嗤一声笑了:“我从十四岁出国,自己一个人在美国生活,后来回国做俱乐部,靠的也是自己……哎,不是,你很惊讶?”他探身捏了捏女朋友的下巴,打趣道,“哥哥这些年在社会上不是白混的,经验可丰富了呢~”
陈境:“……”
好嘛,还自称上“哥哥”了……
“这个路云杰啊,说到底,就是个烂到泥里的官僚之子,每次出了事儿都只会等着老爸擦屁股。这种人,除了一些下三滥的招数,恐怕也不会别的了。”林嘉享躺下,一手搂着抱枕,一手枕在脑后,“你说他有暴力史,可通过昨晚上那场架,你应该也看出来了,要是真打起来,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见陈境眼睛瞪大,他立马表态:“当然了,我不会用暴力解决问题,咱不是那种人,也犯不着。”
“林嘉享,我是反对暴力,因为我曾经是暴力受害者,但……”陈境想起自己昨晚那一巴掌,“遇上特殊情况,该反击的时候还是要反击。”
男孩瞬间了然,眉眼弯弯地笑起来:“嗯,那是一定的,为了保护自己的爱人,该出手时自然要出手~”
可听了这话,女孩却摇头:“不是,是你要保护好自己,”她强调,“你保证过的。”
啊……
林嘉享觉得自己瞬间又要融化。
他赶紧点头:“嗯,我会的,放心。”
陈境没说话,视线往下走,手放到他膝盖上,轻轻摸着那里凸起的骨头。
真是神奇啊,她想,他是怎么做到连膝盖的形状都如此漂亮的?
“总之,他要是真想整我,哈,”男孩笑了一声,用腿圈住她,“尽管放马过来,哥哥没在怕的。”
唔,好吧……
哥哥真是厉害呢~
“老婆。”
“嗯。”女孩眼睛抬起来。
“你这边儿的问题,明天之后,其实就不存在了,”林嘉享眉眼弯弯,“只要过了明天,但凡他再敢提一句混帐要求,”他哼了一声,“我就要以‘老公’的身份,跟他好好聊一聊了。”
明天……老公……
陈境愣了愣,反应过来:“啊,对……明天!”
“???”
仰躺在沙发上的人一下坐了起来——
“……哈!!!”小鹿眼瞬间瞪成了铃铛,“忘了啊?!”
“不是不是!没忘没忘!”陈境马上摆手,“只是……”她有些犹豫,指了指对方的脸和脖子,“你这脸……”
嗯……我的脸……
林嘉享抬起一边的眉毛,眼神询问。
“受伤了……”
哦,我的脸,受伤了……
他愣了两秒,明白过来,随后摆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不是,你……你不会是……怕我这样,”他深吸一口气,指着自己的腮帮子,“——照、相、不、好、看、吧???”
陈境愣了愣,还没说话,就见对方眼睛眯起来,一边啧啧啧,一边摇头:“这位小姐,这么点儿小伤,你就嫌弃我了?”
她有些懵:“……什么?”
对方没管她,自顾自往下说:“那以后,过个二三十年,我不长现在这样了,你岂不是就该不爱我了?”
“……”
男孩唉了一声,靠回扶手上,感叹道:“谁天天说‘天塌了有我脸顶着’的?这天还没塌呢,我这脸就顶不住了啊!”
“……”
陈境没说话,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洁白的天使优雅地躺着,姿态闲适,动作随意,用眼角余光瞟着她,唇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啊,这是……
她懂了。
好家伙,大甜豆这撒娇技能愈发娴熟了呢!
行~姐姐配合你~
这么想着,她搬开圈在腰侧的两条长腿,站起来:“你等一下。”
“啊?”对方有些惊讶,身子欠起来一点儿,“你干嘛去?”
“拿个东西,”她下地,往卧室走,边走边回头,“你就这样待着,不要动。”
“呃……啊?”
女孩粲然一笑,没解释,赤条条地跑回了卧室。
半分钟后,她跑回来,手里……举着拍立得。
林嘉享面露惊异:“你……现在要拍照?”
“对啊,”陈境笑笑,“为了证明我对你忠贞不渝、坚定不移的爱,我要给你拍几张照片,记录下你今日‘不同以往’的——美。”
说着,她跪到沙发上,伸手扯他身前的抱枕:“这个给我。”
“啊?”林嘉享愣了愣,用力按住,“哎,不是,你……你要拍哪儿啊?”
“拍……”
女孩正顺着他的身形,在空气中描摹,一听这话,手下一顿。
她哦了一声:“你放心,咱这是正经照片,”她眨眨眼,“就跟之前那些一样。”
林嘉享:“……”
是我理解有偏差吗……
之前那些……
好像……
跟“正经”二字……相去甚远啊……
但……
行吧,你喜欢就好。
他默默把抱枕放到了一旁。
女孩满意地点头,开始摆弄相机。
她腰杆挺直,跪立在沙发上,头低着,刘海儿垂落,遮挡住视线,于是手一抬,轻轻撩到了后面。
清晨的朝阳投射到纤长窈窕的身体上,勾勒着婀娜绰约的轮廓,仿佛伊甸园内沐浴着金光的夏娃。
天呐,太美了……
美得像童话世界里的仙女……
林嘉享怔怔地看着,然后……开始不对劲。
他低头瞄了一眼,默默将抱枕扯回来,挡住。
对方无知无觉。
相机调好,女孩抬头,见他又抱着抱枕,提醒道:“抱枕放到旁边,挡住太多了。”
“……”
“拿开。”陈境眨眼。
“……”
见他不动,她亲自上手,结果对方按得更紧了。
“怎么了?”她不解,“你在挡什么?”
“……没挡什么。”
她弯腰靠过去,继续扯抱枕。为了保持平衡,拿相机的手环在了林嘉享肩膀上。
“拿开呀。”她催促。
两人离得很近,她上半身几乎贴在了男孩脸上。
林嘉享:“……”
这是……考验我呢?
脑袋扎进海绵里,柳下惠都得变登徒子……
更何况……
打从一开始,他对她就有歹心。
抬眼看了看头顶上举着相机的仙女,他忽然觉得,如果他俩在上学时候相遇……
他恐怕……
不会比路云杰冷静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