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呢？吃饭也晃神，别被鱼刺卡了。”
秀莲回家后就没再说过学校的事，再肉麻的话她也说不出来，只希望两个孩子知道，作为她秀莲的闺女，绝对不能太过老实。
现在还小，她这当妈的能帮她们闹，长大了她们就得自己闹。
刚结婚那几年就是跟她们一样有什么都忍着， 结果吃了那么多亏。
她又看了一眼吃饭秀秀气气的大麦，还有在一旁愣神的二麦，突然有些感慨，大麦也不知道像了谁，毛三总说二麦像她但也不像。
这两个闺女跟她不一样，如果她们像她一样嫁到别人家遇到一个难缠的婆婆，少不得要脱层皮。
就算她再厉害，又不能住到她们家里。
村里那些人经常问她给她们读书有什么用？她之前总是瞪他们一眼，骂他们多管闲事，她爱给就给，但现在也有些困惑。
她觉得这两个娃不适合过她这种日子，她也不希望她们像她一样。
要是读书能带来其他好处就好了，可以到城里吃公粮，那可是铁饭碗，跟他们这些泥腿子不一样。
秀莲想到了毛四，虽然大家总笑他白读书，但他确实是第一个因为读书不用再待在莲花村的人。
今天的鱼格外香，又用花生油煎过，焦香酥脆，咬一口连刺都不用吐。
还好她今天擦的红薯丝足够多，煮了一大锅红薯稀饭，一桌子人都吃得肚子滚圆。
有财叔坐在那摸着肚子有些感叹，他已经多少年没吃过这么好的饭了。
“秀莲，你做饭的手艺是这个！”一边说着一边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毛三也扶着桌子，孩子们跟有财叔已经把蜂蛹都掏出来了，在盘子里白白的一盘还在涌动着。
不过现在大家都吃饱了，也不想动它。
秀莲笑了一下，做着鱼哪需要什么手艺，只要油下的足够多，煎得足够酥。
是平时大家不舍得下油，她是想着两个姑娘今天在学校受委屈了要吃顿好的，这一顿用的油平常能炒好几天饭菜。
大麦跟二麦吃完饭后都很放松，学校的事情解决了，妈给她们讨回了公道，老师也道歉了。
坐在院子里正觉得天真蓝树真绿的时候，秀莲突然让毛三把桌子清干净，把她们的书包拎出来。
“妈？”
“吃饱了休息一下就看看书，你们现在上学了别老出去跑，说的就是你二麦。
还有你毛三，不许再拉他们去掏蜂窝抓鱼，以后她们俩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读书。”
毛三手还放在肚子上呢，一脸惊讶的看着秀莲，不知道媳妇这又是闹什么？
就连在一旁的三麦也莫名挨了一顿批，让他平时不要在家里跑来跑去，不许烦两个姐姐。
全家：“……”
从二麦两个月前闹着跟她说要上学开始，秀莲其实都是任由事情发展，她想着送就送了，反正家里好不容易分家了拿到点钱。
这孩子又第一次这么想要干一件事，不如就随了她。
她没有想过未来的事，似乎只要走一步算一步，到时候走到哪上到哪。
今天就好像突然一下子想通了一样，她要是不早做打算这俩孩子到时候就跟稻香一样，就算念了两年书依旧得回来在家蹲着做草席。
自从分了家出来后，她很少回原先住的那边，但还是听见不少人说刘爱红天天在家骂她闺女。
“念了这么多年书有什么用？一点都不念着老娘的好，赶紧多挣几年钱，到时候嫁出去我才不管你！”
大家都有些感慨，其实谁家的女儿不是这样，甚至谁不是这样。
就算说的再好听对闺女好，也舍不得让她们去上学，以后家里的东西也不会给她们。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只是想让她们在家挣几年钱，把花的钱挣回来，以后是生是死都不管。
她们的父母是这样对待她们的，她们也便这样对待她们的女儿，一代接一代，每一代的命运都是这样。
她们虽然在感慨，但目的也是在提示秀莲。
你以后说不定就会是下一个刘爱红，现在就算做的再怎么好，未来都是会变的，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这样。
大家都是这样，他们不想让秀莲变得不同，这是在提示她们。
秀莲总是笑笑，有时候骂她们几句，但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不过她现在知道了，这俩孩子不适合这种生活，她不想她们跟她一样天天不是要分家，不是要挣工分，就是争一颗茄子一颗土豆。
她们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读书，以后到城里吃公粮。
就算这个机会过于渺茫，秀莲也想逼她们一把，也算是逼自己一把。
现在上工农兵大学要推荐，他们全县都没有一个大学生，秀莲也只听说过。
但是县里有高中生，有高中生吃公粮的，她跟毛三勒紧裤腰带过，分家也分了那么多钱，只要他们往上念，她一定能供出三个孩子。
二麦看着眼前的书本缓缓眨了一下眼睛，有些不明白她妈怎么突然就要她们念书。
她们上了几天学，秀莲每次回家后虽然都兴致勃勃听她们讲在学校的经历，但也就那样，她们在家看书时不打扰。
但也没要求，似乎只要她们上学就行。
大麦看着眼前的课本，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她妈，姐妹俩这个时候都意识到好像吃了这顿饭后妈就变了。
“你还站在这干什么？墙角那几颗黄瓜被鸡耙了，赶紧做个篱笆把它们围起来。”
毛三叹了一口气赶紧去干活，三麦赶紧蹲在两个姐姐旁边不吭声。
一家子都各有各的活，院子里她妈回娘家买的几只鸡苗，两个多月的时间也长大了，一边在地上刨土一边叫着。
秀莲拎了根竹条过来把它们都赶出去，毛三的蜂笼依旧挂在屋檐下，稀稀拉拉的几只蜜蜂飞进飞出，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树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九月份之前的蝉早就销声匿迹了，不过院子里还住着几窝蟋蟀。
大麦二麦轻轻翻动课本，书页声仿佛跟院子里其他声音应合在一起。